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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海如日圆

    华中与王音缓的事情一出现,不单冼显马和马三八找冼光照论过家宅风水,牛三七和鹤五一也找他了。冼光照神色黯淡,默默无语。近年来,南苑冼显鹤脑中血,冼光佑中年丧偶,冼光砚离异,用三哀六旺可以解释得去,可华贞被乌州强暴,华西和黄慧娟产生了师生恋,华中与王音缓这孙字辈乱伦,这些事接二连三的发生,那就不可等闲视之了。可问题是他不能说!因住宅风水问题,不同于别的问题。这不同于吃糠米饭,死命咽下去后,最多吃几粒三黄片或果导片之类的排泄药,就没事。如说出住宅风水存在的不足,轻,可让人失去生活的信心,重可以令人思图搬迁。而这还在其次,要命的是,如是亲人做风水先生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狗屎都有得吃。然问题出来了,推得初一,推不得十五。

    这晚,学校放暑假,孩子们都从贵港回来看他们的藕田,大人们也回来收割水稻或什么的,只有冼光砚没有回,然也算是人齐了。吃过晚饭,大人们于凉亭闲叙,牛三七又是老事重提。冼显马见牛三七开了头,他也赶附和。冼光照依然不出声,以为忍忍就过,那知牛三七脸色一变,眼睛一翻,说话就带了火药味。没办法,冼光照只能说,天有阴晴,月有圆缺,海有潮起潮落,龙山砂水,那有致臻致美!

    “光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居住的地方,风水上有不足之处罗?”冼光普以探询的口吻问。

    “……唔,可以这样说,但事物总是一分为二。”冼光照很无奈地说“我们南苑这地方,钟湾右侧有一条暗拱的田垌水,水法上为沐浴桃花水。凡住宅碰上这水法,出人聪明,但难免有些风流事件发生。”

    啊。

    这这这这这……

    “爸,回家洗澡。”华贞在家里叫。

    这台阶下得好。冼光照拂起屁股就走了。

    到了深夜,冼光照一觉醒来,总是睡不回去。杨小仙问他这是怎么了?他只是闷响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第二天,冼光照那张脸好象与人有十代怨仇般板着,谁也不好意思去与他接近,更不用说与他搭讪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冼光照家的水稻已收割完成。

    这天早上,冼光照和他母亲虎五十说,他要出门转转。他母亲说远还是近?他说远。适在这时,华南过来听到,说他也去。

    出门的时候,华贞死活要跟。华南说华贞你敢*贞就哭。华贞这哭,在冼光照看来,要么就不出门,要么就得带上她,别无选择。

    谁知在贵港火车站刚买票不久,朱青青带着行李包如神兵而至。冼光照鬼了华南一眼。华南也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便给朱青青买票去了。

    上了火车,冼光照就闭目养神,朱青青如何的换坐位,如何的欢呼雀跃,如何的和华南华贞混成一堆,全当透明的。此行,虽属受人邀请,但心底里仍是气噎。

    华贞第一次坐火车。车内的设施,车厢之间的衔接,车轮的呼啸,物体匆匆向后移等等这些,可谓新鲜得很。一时站起来往外看,一时又下来在车厢内走动,说不出的惬意。不过,那种新鲜的光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觉得憋闷起来。空间局限,人流密集,侧所的腥臭,吸烟区的烟雾,五鬼六杂的人的呼吸,不管那一样,都得接受下来。这种接受是自己乐意的,又是无奈的。当然,你可以眯缝着眼睛假装睡觉,就是吃饭吃零食也可开只眼闭只眼,那全由得你。华贞,这会就消停多了,他依在父亲的怀里,自寻着安宁。

    华南和朱青青出门多,见鲜不鲜,见怪不怪,他们并排坐着,各玩各的手机,外界的事似乎与他们无关。只是时间长了,车厢里的寂静,人们千种百态的睡相的招引,他们肩靠肩,头碰头的似睡非睡起来。

    冼光照这时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假装着睡,他那双犀利的眼睛,张开一条小小的缝打量着车厢的一切,包括人,尤其是华南和朱青青。虽说他们是表兄表妹,那种无间的接触,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坐的是去烟台的车,而他们的中转站是青岛。到站的时候,华南和朱青青真正进入了梦乡。冼光照看时,他们睡得坦荡,一只手是握着的。他皱了一下眉,咳了一声,推了一下华南。

    “爸。”华南睡得懵懵的,只是机械地叫。

    “准备下车。”

    “哦……到青岛了,朱青青快起来。”

    啊。

    哈欠!朱青青伸了一个懒腰。

    下了车,出了火车站,这是什么世界?!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气,这刻却灰蒙蒙的,象花絮般的小雨粒夹杂在阵阵强风中扑面而来。不单如此,一层层鱼腥味深深地钻进了肺腔。

    “爸,我们到了那里?好象是冬天的天气?”华贞牙齿有点打颤似的问。

    “嗬,这个嘛……那是一个错觉。离开这里几里地,爸爸包还你一个夏天。”

    “哦。”

    他们转坐去荣成石岛的中巴。路上看到了海,华贞相信了她父亲。只是这里的夏天,晒不热南方人。

    在石岛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黑黑的中年汉子。他姓张,是一个有两只鱼船的老板。他很是热情。冼光照将下学期上高三的华南和朱青青,及上初二的华贞向他介绍。张老板弯腰,笑容可掬的欢迎他们来荣成玩。

    张老板的家,前门前是公路,后门后是麦田,整座房子前高后低,中有天井,前后门直通。冼光照常年奔走在南方大地上,见的大都是丘陵地带,要不就是大山大岭,平泮地区很少,住宅门口一般在前,开后门很少见。华南问他,他只能说一方水地一方人,说不出别样的理由来。

    华南不满意于父亲的回答,他门前门后考究起来。门前平整宽阔,门后更无遮拦。周围茫茫一遍,空旷没边。华南越看越觉得住宅如此的布局,犹如动物扎根在大地当中。

    冼光照说他的想象丰富。

    张老板请他们到酒店吃大餐。桌面上是青一色的海鲜,华南和朱青青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尝。如杂色虾,花盖蟹,没尾鱼之类。

    这晚吃得好,加上路途劳顿,他们睡得很香。

    第二天,华南和华贞看不到父亲,朱青青也看不到舅父,但却有话传下,说黄昏时分,张老板的船长,请他们出海,品一回鱼民的生活。

    耶!

    这是两只机械捕鱼船。

    华南他们被安排在驾驶舱。

    入夜,两只捕鱼船从港口鱼贯而出。

    港口的灯,慢慢地模糊,最后不见了。

    船前面的海,在船灯光的照射下,那淡青黄色的鳞状,一层接着一层。船身两边的海水哗哗地翻涌着白色的浪花。

    船进入高速行驶。

    海风呼呼作响。

    船的冲浪比先前猛烈。

    华南看船长撑舵,问这问那的,这时要靠扶手才勉强站得稳,而身体是一起一落。

    朱青青和华贞,她们坐在船长休息的床|上,先前抓住床拦还能支持,可她们的胃不争气,经不起颠簸,里面的东西频频的倒出来,再也无力抓床拦,睡在床|上,任由身体升跌。一会左边倾向右边,一会又右边侧向左边,那种频率均匀过活塞运动。朱青青睡靠床沿,华贞靠墙。船往前倾时,朱青青死死地抓住床沿,船向后仰时,华贞就紧紧地撑住墙。

    船在继续行驶。

    铃铃铃,船发出撒网的信号。工人们急急地从各自的舱位涌出甲板,做好准备工作。

    华南把头探出窗口,朱青青和华贞也强忍着无力的身体走到华南身边。他们在村里也看过人撒网,但那是人为的,小小的,不同于出海捕鱼,是大网,使用的是现代化机械,还是两只船同时操作。

    撒网开始了。堆积在船边走廊的鱼网犹如人拉屎钵钵地从船尾进入海里,不但快,而且撞击力相当的强烈。若碰到人,损伤或被带到海里,那是极之平常的事情。华南他们看着那速度,惊悸之中带着乍舌,牙齿上下碰撞得得响。所喜时间不长,只是几十秒光景,不然的话,他们实留下惧怕的疤痕。

    网撒到海里,在两船共同前进的作用下,形成一道美丽的弧,那浮现在海面上的白式浮标为证。

    也许是看了触人心灵的撒网吧,华贞来了排泄的信号。华南不放心朱青青能保护得了她,作起了引路先锋。那景况,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而是一步一个手印,攀着栏杆走。

    侧所靠船尾。面积少是一回事,船的椅,风的搅拌,浪花的飞袭,华贞半小时才如愿。

    华贞出来,朱青青也要意思意思,华南叫她收藏得了,被朱青青打了一拳。华南忍着痛,还得为她执首尾。华南用吊桶吊了好多次,才吊了半小桶水来冲侧所,引发朱青青和华贞嘻嘻的笑。

    回到驾驶舱,船长请他们吃点心——特大面包。这本没什么,可让他们觉得为难之处,一盘辣椒鱼作为佐餐。

    夜,更深了。华南撑不住,也躺到床|上休息。本来地板上他可以睡的,被船付占了,他只能和朱青青她们共一床。船上的床,宽敞有限,三人共占一处,肌肤紧靠那不在话下。出门在外嘛,这,就不能强求了。再说都是表兄妹,同一个祖上的血统,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不久,船抛锚原地定网,也算是休息。

    船没有前进乘风破浪,静静地浮在水上,风浪就不客气了。适这时风高浪急,船身左倾右倾的斜度惊人。华南他们的身体,一会往头倾,一会往脚倾。往头倾时,头顶床栏头生痛,五脏六腑一齐涌向肺腔,血液也倒灌。往脚倾时,人唰的一下就飚到床尾,似乎要跌下床。华贞左手抓着表姐朱青青,右手抓着哥哥华南,苦叫连连。不过,支撑了一嗅,华贞反倒笑了。她说哥和表姐,我们这秋千荡得好不好?华南和朱青青都不答;他们在睡觉呢。

    真无趣。

    华贞睡不着。他好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和哥哥睡觉了,使劲地靠了靠,眼睛几乎对着眼睛。

    哇塞!

    华贞发火了。她发现哥哥右边的眼睛展开着一条小缝,视线竟望向表姐朱青青那边。等她别转脸再看表姐朱青青时,表姐朱青青的左眼也开着一条小缝,望向她哥哥。她二话不说,双手同时扭他们的面颊。华南和朱青青自知逃不过,却又知多说无益,双双合紧眼装睡,任你华贞发泄。

    没有响应,华贞累后也睡了。

    近在咫尺的青春气息,不止一次地引来船长和船付的骚动目光。

    天边出现一些点曙光的时候,壮健如铁塔的船长,叫醒了他们。

    雾很浓,看不到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然也有收获,灰蒙蒙的雾慢慢地染上红色,知道将是个晴朗的天。

    铃铃铃,起网的铃声响了。

    工人们陆续走上各自的岗位。

    动力机发出强烈的轰鸣。

    网绳在机械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收紧,收紧。

    网连着浮标上来了。

    收网。

    继续收网。

    啊!

    工人们发出惊呼:这一网两吨有多;沉甸甸的网兜一看就知。

    网兜从船尾慢慢移向船头。

    起兜。

    船,倾向于一边。

    不错,这一网有两吨多。一兜起不完,作两半兜起。

    小沙鱼,扁鱼,大头鱼……啊,有一条校豚。

    华南和朱青青他们那里见过这阵势!冼村河,雅垌村河,别说海豚,连几斤重的鲤鱼都难找一条,更不用说一网兜两吨多。他们惊讶地看着,心说:这海里的鱼既不用饲料喂,也不用管理,张网就来,这钱真好赚。

    可。这赚字刚从华南的脑海中浮现,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他暗暗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他父亲同意他跟随的用意。

    华南的目光转向海面。海面远处,有几只海鸥在戏水。有扎进海里的,有扑打翅膀的,有仰颈高歌的。看真切些时,有的还在海面上空飞翔盘旋。

    华南的神态很快就折射到华贞和朱青青。她们不敢问,只是随着他的目光看。

    “哥,那些是海鸥吧?”华贞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问。

    “你说呢?难不成是我们冼村新鲜大塘光齐叔的鸭子?”

    “哥,你坏!”华贞说时,扭了他一把。

    太阳升高了,雾也散了,海面上出现鳞鳞波光。

    船收了网,再向前行驶。

    不久,另一只船开始撒网。

    这天的早饭和中午饭都是面包加辣椒鱼,中午的时候,多了一样——海豚肉。但华南他们被船长告诫,这海豚肉只能吃,不能说,特别是张老板那里。

    黄昏。抛锚。另一只船收网,华南他们请求到船头看海景。

    站在高高的船头凭栏而望,海,尽收眼底。或许是等距吧,又或者是视力的原故吧,眼下的海似一个美丽的圆,加上这时天边全是橙红色,华南说这海如日出。朱青青说这海象一幅深蓝的抖动着身姿的布。华贞则认为这海在微风的吹动下,酷似飘扬的旗帜多些。

    他们没站多久,海风忽然大作。波浪翻滚,一浪浪冲向船舷,飞向他们身边。华贞紧紧依靠着她哥,催着快回。朱青青手攀船栏,看着汹涌澎湃的浪头袭来,伸手抓了一把。

    安全,是这刻他们的重点。朱青青说看不够,再呆一会,华南不准。华贞要回,朱青青不急,华南只能生拽她。

    入夜,天黑如墨,一点星光也没有。

    船,继续前行。

    半夜,风急,船椅更利害。华南他们睡在床|上,颠簸得几乎全身散架。

    雨,瓢泼的雨,开始打向甲板,打向华南他们的床顶。

    风在呼啸,雨在肆虐,船在挣扎。

    不知何时,甲板上突然传来工人的打斗声。华南他们被吵醒,起来凭窗往下看。原来是斑长和机房工为一些小事大动干戈,斗得难解难分。

    船长起初不理睬他们,后来斗得在甲板上翻滚,出于安全,才出声制止。

    精瘦的机房工左手被打肿,黑鬼似的斑长脸上渗出了血丝,谁也不服谁,谁也赢不了谁。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全身湿透。

    华南他们默默。山东人嘛,这味少不了的。

    天亮的时候,风止雨停,不过仍是雾的世界。华南问船长,此时到了那里的地界?船长说青岛海面。

    华南凭窗眺望:爷爷,孙儿华南来到你归去的所在。

    “哥,你在看什么?”华贞来到他身边,也向海里望。

    “……爷爷就在青岛的海面……”

    “表哥,舅太爷就在这里?”朱青青走近他们身边时讶然地说。

    “唔。他是为救落海的张老板的父亲而不幸的。只可惜人救不了,自己也和张老板的父亲一起进入了网兜。”

    “舅父这次来,是为了安葬张老板的父亲么?”

    “不然,他来干嘛!”

    “哦。”

    海,让他们静静地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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