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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医之心

    数日来独居深谷苏苑,我竭尽所能清理庄园,如此日复一日,荒废的庄园终于焕然一新,花草树木又复生机,昔日的优雅宁静一览无遗。

    纵使苏游影已不在人世,我仍想略尽绵薄之力,为他打理好唯一的家园。

    苏游影的遗体不翼而飞,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别人掘坟盗走了遗体,还是他死而复生,脱墓而出,抑或是发生了其他难以预料的事……

    现下毫无线索,无从查起,便只能顺其自然,我总觉定有再遇之日。

    回得南诏苗疆,我告知圣旨撤回之事,南诏国王与王后感激涕零,王族上下盛情款待,留宫数日后,方才在他们的不舍中与流萤离开。

    南海浩瀚无际,海风咸湿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潮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

    一处幽静小筑坐落海边巨岩之上,巨石悬空,朝南海探出数十丈,其上竹林环绕,浅池波转,往北便是缤纷的花海,以及幽深的密林。

    我沐于竹屋外的晨光下,心下百感交集,竹筒打水的清响潆洄在耳畔。

    流萤轻叩门扉,待得里间有声音应允,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兴冲冲地将我领至雅舍内,眉开眼笑,“师父,你看我带谁来了!”

    简陋的竹榻之上,一名老者盘腿打坐,青衫单薄,鹤发以木簪束在头顶,面容清癯,白眉垂胸,长髯随风飘摇,仙风道骨,遍体空灵之气。

    老者在透窗洒入的晨曦中徐徐睁眼,目光轻落在我身上,却未显半分惊讶,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上徒见慈祥笑韵,“蝉儿,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他声音浑厚悦耳,荡荡然若云起太虚,风生广辽。

    面对曾视如亲父的老者,我瞬时心摇神荡,思念之情不可抑制,倏然跪倒在地,深深叩首,“师父,徒儿不孝,一直未能回山看望您老人家。”

    师父右手微微抬起,我顿被一股真气托起,飘然坐落于他身畔。

    “师父从未怪过你,虽隐居深谷,但通过占卜亦知你经历了千磨百折,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现在见你安然无恙,师父只有说不出的高兴。”

    流萤笑如清莲初绽,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徒留竹叶若有若无地缱绻。

    我对师父敞心而谈,将在世间的百般遭遇托盘相告,惊心动魄的经历被我轻描淡写地道出,仍不免几次悲戚欲泣,却终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师父手执白须,唏嘘不已,眉宇间渐渐浮上了一层欣慰的笑意,“蝉儿变得坚强了,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为师为你感到欣慰,只是这些都已成往事,为师只望你能忘却悲伤,重拾欢乐……而碎心毒咒实属罕见,为师亦束手无策,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段恩怨需要你自己去了结……”

    我脉脉点头,心下主意一定,转而凝眸正色,“师父,徒儿有个请求。”

    “但说无妨。”

    “恳请师父教我医术。”

    他非但不惊,反而笑容可掬,“告诉师父,你为什么要学医?”

    “徒儿如今终于明白,看到身边的人受伤,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那种难受的感觉,我再也不想要了,我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站起身来,轻轻将我扶起,眉目慈祥,“你能明白,师父很高兴,但学医异常不易,你需得坚持不懈,倘若半途而废,便会功亏一篑。”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你天资聪颖,学医必能事半功倍,但是你要记住,医师可以救千万人,但是惟独无法救的,便是自己,所以,不要轻易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的房间敲对着南面大海,下面是一片绯红的珊瑚林,火焰般燃烧到海边,北面正门之外,则是庭院竹林,花漫一池潋滟人独寂。

    我静倚阳台竹栏,举目眺望滔滔南海,咀嚼着师父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

    学医之路漫漫,我必须抓紧时间,不久后便要奔赴巫州,愿我所学能救助他人,从今以后,世间不会再有林飘飞,只有蝉衣……

    破晓天书除藏宝图、星图与兵法外,剩下部分皆为武功秘籍,我已托白修将其译成汉文,并转交给冷流云,日后相见无期,望他珍重平安。

    潜心学医的时日,我居于海边小筑,流萤常常辗转于太和城与小筑之间,三人无忧无虑地相依为命,似乎又回到药神谷中的世外桃源。

    因我毫无基础,学医只得始自认识药草,师父为我耐心讲解,虽只百余字,但博大精深,不明白之处仍然甚多,倘若他倾囊相授,自己必受益极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处,我亦很快便将其精要了然于心,可谓一日千里。

    每日研习的药草均由白鹤采回,曾让我以为它天赋异禀而无比自卑,后才知它并非识药,只是依据图上所绘采集,却也惹得二人欢笑不已。

    幸得唐朝药典甚多,纵然未有《本草纲目》,也有《神农本草经》,闲暇时便信手拈来细读,有时在月下海边调养内息,伴随着浩荡的海潮,颇有茅塞顿开之感,感应天地之力,化而为一,万里汪洋,涨退随心,恣意来去。

    朱雀甚喜小筑,在此安家,有时与白鹤结伴采药,不亦乐乎。

    然而我们三人都不擅烹饪,师父的药膳千篇一律,早已反胃,流萤学了新的巫术蛊毒之后,所做菜肴堪称毒药,总不乏蜈蚣、蝎子之类,我的成果连我自己都难以下咽,因此每顿膳食都是从市集买回,抑或由流萤从王宫带来。

    因经常出入市集,不得不入乡随俗,流萤便为我带来一些苗装,奇异的面目却往往成为路人瞩目的焦点,以致每每入集不得不戴上面纱。

    在小筑深居简出两个月,医术初有所成,已能得心应手地运用药草,一般的救死扶伤不在话下,与其名曰医师,不如说药师较为恰当。

    毒药男人

    小筑千里之外,海岸缤纷花海之中,我如往常一般背着竹篓采药。

    我上着五分袖及膝连衣短裙,外套浅紫无袖小披肩,腰束宽帛,系以蓝色绫带,小腿以蓝绫缠绕,头上裹着浅紫帛巾,悠长的银发系成一束垂泻胸前,鬓边斜斜别入一支枝叶状莲花银钗,垂有累坠流苏,亦有两朵银莲点缀发间,行走间手腕脚踝上银铃飘响,叮当灼然,一双赤脚在阳光下莹润玲珑。

    深蓝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后梭然退去。

    我蹲下身子,以镰刀割下一根奇形怪状的草,随手抛入背篓中,细碎的额发随风飘荡,心中说不出的宁静欢悦,仿似已与这阳光大海同化一体。

    必须在日落前采完师父指定的药草,否则又得罚抄一遍《千金方》了。

    我伫立海边礁岩上,瞄了一眼偏斜夕阳,遂掰着手指细数起来,“当归,远志,商陆,五味子,防风……这些都采过了,现在还差……”

    倏忽眼前一黑,好似被什么冰凉柔软之物蒙住了双眼,伴随着轻如梦呓的耳语,“我的小公主,我终于找到你了,猜猜我是谁……”

    我顿时激灵灵一个冷颤,浑身如坠冰窖——

    这声音是……舒亦枫!

    蓦然回神下,我立即推开身畔人,提气跃下礁岩疾奔,甫一回身盼望,便陡觉身形一凝,周身似被无数条铁链给捆住,无法动弹分毫。

    舒亦枫站在数十丈开外,一身紫衣妖娆绝世,流瀑般的青丝以玉簪斜绾,绝美俊颜一如初见,顾盼行止花海间,一颦一笑,一刹那便是永恒。

    他的食指饶有趣味地勾在唇角,笑醉三月春风,“有了前车之鉴,我怎能无备而来,你认真的样子真可爱,连我靠近甚至下毒了都不知道!”

    我木立花间,心中惊怖,试探着催动真气,却只觉体内真气顿如潮水般越涨越高,愈流愈急,撞击得五脏六腑难受不已,一时间汗落如雨。

    “哦,对了,你可别擅动真气,否则我给你下的药会让你筋脉错乱,甚至走火入魔,所以,你还是乖乖站在那里比较好。”

    我的心陡然下沉,恍若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里。

    倘若我没猜错,这应是曼陀罗的花毒,曼陀罗本就有麻醉之效,因与他身体气味一致,我才没有发觉,我竟一时忘了,他本身便是毒药!

    他徐徐弯下腰,信手折下脚边一株雪白的杜鹃,置于鼻端轻嗅着迷人的芬芳,仿似无限陶醉,“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看见我就逃,连机会都不给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你总是让我不得不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他不紧不慢地步来,手中捻弄着杜鹃花,凝眸燕徘徊,顾影水婆娑。

    耳边涛声轰鸣,狂风呼啸,海浪澎湃,层层叠叠地涌将上来,激撞在礁石上,轰然巨响,拍击起两丈多高的浪花,密雨飞雪般洋洋洒落。

    随着他趋近一步,我的心亦缩紧一分,恐惧霎时蔓延四肢百骸。

    终于,他近在咫尺地站定我面前,玉手一扬,拔下我鬓边精致的七莲流苏银钗,帛巾颓然飘落,登时满头银发宛如月华般流泻在彩衫上。

    他将杜鹃别入我发间,纤指轻柔地滑过我的银发,浅笑柔若醉春桃,“我还是最喜欢你这个样子,皎洁无瑕,不是仙女胜似仙女!”

    修长的手臂揽过我的纤腰,将我紧紧地拉向他,两人瞬时亲密无间。

    玉指如兰草般舒展,轻轻捏起我的下颔,对上那勾魂摄魄的桃花眸,他于曼陀罗幻香中幽幽道,“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隐居在这里,不过,你穿苗衣的样子真是美得不像话,让我有点情不自禁地想……吃掉你!”

    花瓣似雪飞翔,他静静闭上双眸,柔嫩优美的唇瓣缓缓凑近,青丝柔顺垂落在我肩头,冰凉的呼吸迎面扑来,唤起我冷汗涔涔,半霎间爬满全身。

    温暖的日光下,深蓝海面上巨浪奔腾,宛如整个海平面在不断摇曳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自九天之上落下,瞬间击碎了这一份旖旎——

    “师姐,我来了!”

    满天飞花迅猛聚集,我立觉腰间一紧,被疾速向后扯去,耳边风声呼啸,银发肆虐飞扬,衣裾在空中四散飞舞,犹如天地之间一抹水墨丹青。

    舒亦枫急追而来,却被倏忽窜起的花浪封阻了来路,眼睁睁地看着我落于白鹤背上,在海风中飞翔远去,十指怒极紧攥,指甲深入掌心寸许!

    他的脚边,徒留一个青碧的竹篓,以及,零碎散乱的药草……

    待得回到小筑,师父便替我解除了麻醉,三人共享晚膳过后,正是圆月当空,海潮汹涌澎湃,小筑之中却是静谧似水,风声细碎烛影乱。

    池中漾起清波,青莲花开城外廓,夜长梦良多,门外竹影婆娑。

    “蝉儿,你真的要去巫州?”

    竹榻上的鹤发老者盘腿端坐,以瓷盖轻错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脱口问道。

    我执壶添上新茶,白莲清香四溢,默默臻首,“我曾经答应过别人,要去调查苗疆叛乱之事,我也想尽量挽救无辜的人,还望师父成全!”

    师父疼爱地拍了拍我的肩,眉间漾出深愁,“你这样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逃到巫州又能如何,你和他之间的牵绊,还是早日了结为好。”

    我搁下青竹绘就的瓷壶,黯然垂眸,“能逃一刻便是一刻,虽然今日侥幸逃脱,但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不想和他见面,只好提前去巫州。”

    “你想做什么便去吧,但此途凶险非凡,你需加倍小心!”

    “徒儿知道。”

    他起身步于窗边,霎时只见窗外暗影一闪,一物自海上飞掠疾来,竟是一只通身雪白的鸽子,在咫尺处收拢双翼,温顺地栖息在枯瘦的掌心。

    他回身递来鸽子,广袖流风,满面风霜不掩仙风道骨,“如今的你已通晓基本药理,用药之法初有所成,这鸽子且收好,倘若遇到无法破解的难题,你可飞鸽传书于我,为师定全力为你寻得答案。”

    我微微抬手,望着白鸽飞落至手背,莞尔一笑,“多谢师父!”

    “萤儿……你在门外也该听够了,还不快进来!”

    正待惊愣间,但见门扉在月下敞开,叮当悦耳的银铃声中,一抹纤影动如活兔,伴随着片片竹叶流窜而入的,赫然是碧发青眸的紫衫少女。

    流萤亲昵地挽过我的右臂,眸中烛光流转生辉,美不胜收,“师姐带我去巫州好不好,流萤好想出去玩,你答应过我要带我玩遍天下的!”

    我不禁轻颦,“别胡闹,那里很不安全,师姐怕你遇到危险。”

    “师姐别担心,师父从小就教我巫蛊和武功,而且我还和南诏的大司命学了新术,师姐要去的地方也是苗疆,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我正踌躇不定,却见师父微一沉吟,长眉无风而动,“蝉儿,你便让萤儿陪你前去,她从小隐居深山,未见过世面,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颔首应允,却让流萤欢欣雀跃不已。

    长夜漫漫,我与师父秉烛夜谈,师父将剩下的用药之法言简意赅地教授于我,并赠了一本针灸秘籍,因无机会传授,便让我日后自主学习。

    流萤自行折回王宫,准备一应行囊,并趁此向父母辞别。

    当风中开始蕴含初春气息时,我与流萤告别师父,踏上了去往巫州的旅途。

    武陵南篱寨

    为方便行动,我与流萤均着男装,朱雀向东北疾飞,须臾便已至巫州,我们降于荒郊野外,让朱雀径自折回海边小筑,自己则徒步而行。

    二人风尘仆仆,遇得一间野外客栈,稍作休憩,喝茶打水之后,复又双双打马赶路,在官道中疾驰,然而不过片刻,便有麻烦找上门来。

    我与流萤各乘一骑,方圆百丈聚集了数百人,面态穷凶极恶,宛如凶神恶煞,手持武器五花八门,斑驳的树影亦难掩其寒光,尽显剑拔弩张。

    我驻马而立,里着窄袖淡蓝短衫,外套单肩束腰长白斜袍,右肩轻羽熠熠,蓝绒将银发高束斜马尾,缎带随风而扬,与昔日的白羽袍如出一辙。

    流萤亦着淡紫长袍,碧发高束马尾,发间紫绒轻盈,活泼又不失侠姿。

    待得前方一人气势汹汹地报完经典台词,我只剩无限哀叹与唏嘘。

    流萤转眸返顾,眸比碧天净,“师兄,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是山贼!”

    “山贼是什么,听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我黯然偏头垂眸,欲哭无泪——师父……我想回去……

    斑驳投下的日光中,前方驻马立着一彪形大汉,颊侧两道刀疤格外醒目,黑色披风因风而扬,一派盛气凌人,“听见没有,把钱财留下!”

    流萤满面茫然,青眸晶莹四射,“为什么要把钱财留下,你们把钱财留下!”

    大汉瞬时怒如雷霆盛火,振臂挥舞大刀,“兄弟们,给我上!”

    满天飞叶沉淀下来,面对众贼哀鸿遍野,我于马上合掌,哀叹悲悯,“各位大侠,实在抱歉,吾师弟年少无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流萤上串下跳,风卷残云地扫荡一遍,转眼满载而归,怀抱无数金银珠宝,笑靥如花,“那些人好凶啊,师兄你看,我找到好多好漂亮的东西!”

    我强抑住满腔奔腾的波涛,嘴角抽搐不止,“流萤乖,我们走吧!”

    忽然林中流影一闪,树叶飒飒间,一物呼啸袭来,势如破竹!

    我银鞭连扫,叮叮数声之下,三枚飞镖夺夺射入树干,红尾犹自轻颤不绝。

    回首只见黑影转瞬即逝,隐入树荫之中,我不及思索,提气一跃,自马背上纵身而起,踏枝无声,飞身如电,漫身绫带在风中飞扬开来。

    “师姐……不是,师兄,等等我!”

    流萤扔下满手璀璨,身如幻电,尾随疾至,浅紫长袍飘逸如画。

    前方叶影迷离,逐现一抹缥缈身影,我心下微微一凛,飞步渐缓,若即若离地追踪,霎时眼前豁然开朗,回神之下,方见已至山脉脚下。

    但见周围崇山峻岭,山势清奇,险而不燥,纵是那笔直插天的险峰上也有汩汩清泉流下,树木繁茂,郁郁葱葱,更有山泉飞瀑,清流溪涧映带其间。

    山脚土墙高耸,屏障自成,满山屋舍,星罗棋布,楼台院落颇有规模,显然是依山结寨,而连绵数峰全是山寨营地,可见其势力之庞大。

    心中疑惑之际,我略一回想,诸多疑问刹那间浑然而通——

    此应为巫州附近的武陵山,早有耳闻,武陵山流寇猖獗,以南篱寨为首,朝廷束手无策,而在去年夺位战乱中,百姓颠沛流离,苦难者始众,投奔者络绎不绝,由此始成南方大寨,在武陵山一带占地为王,统领南方三十六寨。

    眼前山峰地势险峻,勾心斗角,周围如众星拱月般竖立着十二座山峰,隐合天地之数,山寨规模也最为壮观,毋庸置疑,乃南篱寨的主寨。

    那黑影飞身而落,与守门的数名大汉抱拳为礼之下,昂首阔步而入。

    流萤隐藏在枝叶间,在我耳畔悄声细语,“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很危险,我们赶快离开,这些人惹不起的!”

    “那里面是不是有更多好玩的东西,流萤要去看看!”

    “哎——别!”

    我慌忙伸手阻止,却未及抓住那活兔般的纤影,忿忿握拳抓狂之下,不得已跟随前去,越过高墙,在南篱寨主寨中飞檐走壁,紧追不舍。

    只见山寨之中,张灯结彩,管乐洋洋洒洒,喜庆非凡,各人手捧托盘,里外忙得不可开交,仿似在操办隆重的喜事,一时间宾客纷至沓来。

    飞步追至山腰,眼前映入一座雄伟厅堂,厅内觥筹交错,朱桃与乌纱齐飞,烟霞相映,玉泉共金波一色,锣鼓唢呐欢庆齐响,不必详述。

    厅内众人七嘴八舌,我甫一催动内力,杂音万千,悉数入耳。

    “寨主艳福不浅,听说这新娘美若天仙,能否让大伙开开眼界?”

    扑面而来的寒风捎来一声狂放不羁的大笑,那人侃侃而谈,悠然自得——

    “何止美若天仙,老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恭喜寨主,敢问寨主和新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嘿嘿,老子五天前在山下打猎,刚好遇到一队路过的商队,当下就劫了它,没想到商队里有一个神仙似的小公子,当时就把大伙看傻了,就凭那娇滴滴的样子和楚楚可怜的眼神,老子一眼就看出是女人,赶紧抢了回来!”

    “是呀,那天我和寨主一起去的,夫人可真是美啊!”

    “老子当时看见这小娘子,被迷得魂都没了,当场就想要了她,谁知道她抵死不从,还拿出了匕首,就是不让老子接近,老子当时馋得牙痒痒,硬是抓住了她,一不小心,她就划伤了自己的脖子,昏了过去。老子当时急了,这小娘子都这样了还折腾就没得活了,老子可不想只用一次,得留着以后慢慢享用,就带她回来养伤,一直关在屋里,让几个娘们儿看守,免得她又想不开,今天看她伤势好了许多,老子等不及了,就立刻安排成亲,让大伙见笑了,哈哈哈……”

    寨主津津乐道,滔滔不绝,众人干吞馋涎,悠然神往。

    屋顶连绵的黑瓦上,流萤听得云里雾里,我却早已勃然大怒。

    这群人太过分了,抢劫商队不说,还要强抢民女,我不能不管了!

    “寨主,不好了!”

    “谁他妈的坏我好事,活得不耐烦了!”

    此句狮吼充满杀伐,震慑堂下,百般喧嚣皆在瞬间戛然而止!

    厅内陷入沉寂之中,只若有若无地传出女子抽噎,诉不尽的心伤与委屈。

    黑影急匆匆入厅,对寨主耳语一番,后者面上大变,怒海滔天,“他奶奶的,这种时候了还给老子惹事,先不管他们了,老子成亲要紧!”

    未待众人重拾欢庆,倏忽流光乍现,一片光幕自厅外倾泻而入,竟是万千银针,密密麻麻,势如江海凝光,若狂风骤雨般洒向前厅各个角落。

    诸人措手不及,接连中针倒地,化为刺猬,亦有数十人身手不凡,舞刀弄枪之下,金石交击声大作,一寸阴间已落得满地银华,璀璨夺目。

    寨主举刀嚯嚯,横眉怒目,“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记喊声非同寻常,一吼之威足达百丈之外,浑厚中透着凌厉,如刀如凿,破风而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功力可见一斑。

    众目睽睽之下,我随意拈着几枚银针,优哉游哉地步入大厅,“是我!”

    厅内众人一怔之下,一双炯目盯在我脸上,竟不禁狂吞谗涎。

    但见厅内红烛香案相映,地以虎皮为毯,横七竖八地躺满人,两旁立满五湖四海来道贺之人,既能避过银针,定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新娘喜服盛装,头披红帛,纤纤柔荑被红绸绑住,啜泣隐隐。

    无视满场惊愣,我浅步于寨主面前,漫身蓝绫白羽飘舞,微扬唇角,“想必阁下便是秦龙秦寨主吧,贸然前来拜访,还望秦寨主见谅!”

    这位寨主三十有余,四十不足,颊边长满胡渣,只留了几寸短发,他并未着喜服,只穿了件老旧的灰色布衫,脚着虎皮短靴,却已是威慑逼人。

    秦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张口结舌无以言表,直到黑衫人耳语提醒,方才回神正色,目光犀利夺人,“就是你的兄弟打败了我南篱寨的弟兄?”

    “实在对不住,在下并非有意而为,只是为了脱身,别无他法!”

    “那些兔崽子自讨苦吃,你替我教训他们也并无不可,不过你此刻前来,想必不只为道歉吧,这见面礼却着实有些突然呐!”

    他在自家兄弟面前放荡不羁,谈笑风生,但对外人却威严毕现,丝毫不见冲动鲁莽,可见他久为南方三十六寨之统领,并非徒有虚名。

    我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露辞色,施以抱拳手礼,“秦寨主,在下前来只是希望寨主放了我的妻子,若能施恩,定当感激不尽!”

    满席一顿,众人当下哄的一声,欸乃声声,群情激奋。

    秦龙目光更见凌厉,直直逼视过来,“谁是你的妻子?”

    “就是寨主现在要娶的新娘!”

    他似乎并无意外,不屑地冷哼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扣住新娘的纤纤玉手,一把掀开盖头红帛,敛眉沉声,“你说,他是不是你相公?!”

    这一瞬,如平地炸雷,登时吓得众人不敢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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