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鱼肉
景正卿所想到的让李曼梓惦记的那，自然是卫凌。
——想当年,能从端王手中拐走了有第一美之称的景如雪,六年之后回到京城,却仍是名动朝野炙手可热的红。
明媚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卫凌,早已经是京城之中的一个传奇。
自景如雪去世之后,卫凌也只纳了一房妾室,如今也已经遣退,孤家寡已经三年。
卫凌比端王尚小一些,看起来儒雅俊逸,且又别有一股子沉稳干练的气质,若是李曼梓因此而动心,那自然不是没有可能的。
明媚一心只往平辈上去想,且她毕竟心地单纯，自想不到卫凌身上去。
景正卿犹豫着，话未出口，到底也并未说出。
或许这件事……要缓一缓才行。
万一……卫凌早有打算呢？若是卫凌有他自个儿的谋划，景正卿此刻吐露实情，会不会打乱卫凌所想？毕竟以明媚的心性，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这个的，若是闹了起来……
他现正是讨好老丈的时候，可不能跳出来横插一脚坏了好事。
景正卿是个多心之，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冒这个险。
明媚见他唤了声之后却不言语了，便问道：“怎么了，什么事儿？”
景正卿才笑了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想，不用去理会别了，且看们自个儿的。”
明媚此刻心中除了家之外，满满是他，闻言便略羞，低头而笑：“又来了，叫看，咱们还是少见一些，专心朝堂上的事儿，若是可以，就相助着爹爹跟王爷一些，最近总觉得会有什么发生呢。”
景正卿望着明媚，心底的温情才慢慢地又涌上来，轻声道：“说的话自然要听，朝堂上的事儿会留心，不会让姑父跟王爷吃亏，他们其实也吃不了亏，如今太子的名声给王爷压得死死的……王爷跟姑父，如今只是等一个机会呢。”
明媚问道：“什么机会？”
景正卿握住她的手，她耳畔低语。
明媚心头一震，便看景正卿。景正卿伸手唇上一比，示意她不要做声。
明媚果真不言语，隔了会儿，才道：“若事可成，那姗姐姐必然可以如愿了……”
景正卿见她语气之中略带幽怨，便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明媚……”
明媚抬眸看他片刻，终于一笑：“罢了，这件事儿不与相干，只是说说罢了……不会管的，也不会再放心上。”
景正卿见她如此善解意，又为自己着想，忍不住大为欣慰，点了点头道：“之前，被姗姐吓了一跳之余，却还有些担心，担心会因此怪……明媚……”
明媚道：“怪做什么？又不是撺掇她那样的……姗姐是个有主张的，想当初，不也是跟生分，却跟蓝同樱亲近的？”
景正卿笑了笑，却并不替玉姗分辩什么。玉姗跟他的确是极好的，但跟明媚自然差了许多……景正卿心知肚明，个有个的运命，明媚是他的，玉姗却也为了她自己竭力争取，景正卿自然无法责怪玉姗如何。
明媚陪着景正卿出府，见他是骑马来的，不免斥责，他的伤是腰上，虽已愈合，却仍不得剧烈活动，先前他情急之下，不耐烦坐马车，便只骑马而来。
明媚把他拉到门内，问了腰上的伤如何，只是外头，不便亲眼看一看。
景正卿便道无妨，千万句叫她放心，明媚才叫家里的带了马车出来，叫景正卿坐了马车回去。
景正卿得她如此关心，自然乐得答应，左右也不似来时候那样，因担忧而十分急切了。
景正卿乘车返回，车经闹市，便听到隐隐有哭天抢地的声音。
景正卿不以为意，马车经过，便听到有哭叫道：“是尚书家又如何？不明不白害死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景正卿听了这句，便撩起帘子看出去，却瞧见街头上，有个白衣的妇，趴地上，哭叫不已。
周遭围着几个闲跟不明身份的看客，其中有便道：“既然知道是尚书家，就不该来招惹，快些离开吧，免得惹急了大们，枉送性命。”
那妇哭道：“家女儿进了府里，不到三个月就不明不白死了，当家的去理论，也被打断肋骨，躺床上，偏偏告官官也不管，难道堂堂京城天子脚下，就没天理了么？”
景正卿听到这里，便问赶车的：“这妇说的是哪个尚书？”
赶车的便道：“二爷怎么不知？还有哪个，不就是有个定了太子妃的蓝家么，听说跟府上还常来常往的。”
景正卿见他知情，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赶车的是卫府的仆，有些谨慎，便只道：“具体如何小也不知，只听闻这妇的女儿进了蓝府做丫鬟，不知为何就死了，蓝府说是自尽的，给了一笔钱，这妇家里明明也收了，不知为何又说女儿是给害死的，便告官，自然没有管的，只当她是讹呢。”
景正卿听着，便道：“没道理，既然认定是被害死的，何必收那银子？既然收了，为何又反咬一口，这事儿真是……”
赶车的便笑笑：“是啊，谁知道呢。”
马车离开，那妇仍地上哭叫，景正卿回头看去，却见依稀有几个身着墨蓝色衣袍的奴仆上前，把那妇拉着，不管她大吵大嚷，横拖竖拽地拉走了。
景正卿瞧着那仆的服色，却是认得的，却不正是蓝家的？
进了腊月，飘了几片雪花，天气渐渐冷了，便迎来端王寿辰之日。
卫凌自去贺寿，明媚本要留家里，顺便跟卫峰逗玩儿，不料端王早早地派传话来，说是务必要明媚也前往。
因前段日子风声鹤唳，卫凌不许明媚出府游玩，也怕她闷坏了，因此就答应了。
这日，卫凌便带明媚前往端王府，见了端王，便行礼。
明媚也行礼，便道：“明媚给纯佑叔叔道贺，祝王爷福寿康宁，平安喜乐。”
端王见了卫凌倒罢了，见了明媚，又听她说这两句，便连连笑着点头：“好好！有明媚的吉言就好了。”
他笑吟吟过来，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片刻，又亲替她将披风上沾着的雪珠拂去，道：“幸好爹爹带来了，不然，也是不依的，见了也才高兴呢。”
明媚道：“爹爹怕聒噪冒失，惹了纯佑叔叔不喜，何况今日是大日子，要应酬的极多呢。”
端王仰头大笑：“怎么这么会说话？只别像爹爹，总是想太多……”
卫凌见宾客渐多，便道：“王爷，还是正经地招呼客才是。”
端王点头：“不急。”扭头对明媚说道：“今日未免得外头应付客，幸好也有了婶婶了，便留内院，让她照料，她之前也见过，自然是熟络的……且今儿来的倒是挺多的，景府的小姐，廉国公府的李小姐，还有刑部尚书府的蓝小姐……还有一些……总之见了便知道，必然是热闹的。这样也才放心些。”
明媚听端王说让宁妃照料自己，便有些心跳，听到后面，心里却是上上下下，有喜有忧。
原本端王没成亲时候，逢年过节上门的女眷是极少的，因府里没有主事的女主，因此上回端王大婚，还得太后从宫中派了个嬷嬷出来迎接来贺的官员夫小姐们。
但是这一回，端王已经娶亲，又是婚后头一次隆重地做寿，自然是有资格来的都巴不得地来了。
端王无视卫凌的示意，亲自领着明媚入内，明媚回想卫凌方才的眼神，便笑道：“纯佑叔叔，叫丫鬟领进来便是了，外头好些来客。”
端王道：“明媚怎会跟其他一样呢？”
明媚心中一跳，忍不住咂了咂嘴。
端王一路带她到了王妃面前，明媚忙行礼，端王道：“王妃，多用心些，替本王照料好了明媚。”
宁妃微笑道：“王爷还特意走一趟？明媚素日常来，自是认得的，又格外喜欢，昨儿还想着要不要问问王爷今日请了没请她呢，可喜王爷跟想到一块儿去了。”
明媚旁看着宁妃，心道：“她说的这样喜爱似的，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端王交代了宁妃，便跟明媚道：“好好地此，不许饿着渴了，叔叔去前厅了。”
明媚道：“纯佑叔叔快去吧，别耽误了正经事，爹爹回头要骂的。”
端王笑道：“爹爹竟舍得骂？他若是敢骂一句，替骂他十句。”
宁妃听了，便温柔笑道：“王爷说哪里话？每每见了卫侍郎，从来都客气三分的。”——这还是宁妃为了端王面上好看说的，事实上，通常是卫凌“骂”端王罢了。
端王离开之后，宁妃便握住明媚的手，亲亲热热地拉她到里头暖阁坐了，里面已经有几位女眷落座，见宁妃亲自领着明媚进来，状甚亲密似的，都看过来，有认得明媚，当下三两低语。
宁妃为几个不相识的介绍了明媚，便落了座，继而又有些女眷接二连三来到，除了些官宦夫，也有些身份显赫的小姐，比如景府的玉姗玉婉，蓝府的蓝同樱，廉国公府的李曼梓……
外头自是热闹，里头却也其乐融融，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家女眷，教养举止一些表面功夫自然是做足了的，因此表面看来，真真是一团的花团锦簇，像是一幅佳行乐图般。
到了中午，铺摆了宴席，因天冷，便也烫了酒喝。渐渐地彼此熟络，才去除了才相见时候的疏离谨慎，各自或寻着脾气相投说话，或怀着心事勾搭起来。
自有许多女眷向着宁妃攀谈，不乏逢迎言语。
宁妃始终面带适中的笑，不管别说什么，都一概笑纳之态，应答极为得体，叫舒服。
宁妃之下，除了几个诰命夫环绕左右外，小姐里头，左手是廉国公府的李曼梓，右边是蓝同樱，李曼梓底下却是明媚，明媚对面蓝同樱身边儿，却是玉姗……玉婉本该坐玉姗旁边的，因见了明媚，便跑到她旁边去了。
这个排座，自然也是有讲究的。
廉国公是太后族，算是皇亲，跟端王也关系非同一般，地位众女眷里自然超脱……而蓝同樱，因大家都知道她是许给太子的，是将来的太子妃……乃至是一国之母，所以也靠近宁妃。
这两个皇亲距离宁妃最近，底下才按照平日的亲疏关系或者官位权势排了出去。
玉婉见明媚没多吃什么东西，便拉拉她袖子，夹了个丸子过来，道：“这个鱼肉丸子好吃，尝尝。”
明媚说道：“腥气，不吃。”
玉婉道：“偏这么多忌讳，尝尝看，真个儿不腥，还有股子甘甜。”
明媚道：“骗，鱼哪里有不腥的？”
玉婉道：“是真的，怎么就不信呢？”
两个说着，李曼梓上听着，只是微笑，却不料对面的蓝同樱慢慢道：“婉儿妹妹，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是何必呢？明媚妹妹说不吃就是不吃了……何况这种樱桃碎，寻常家哪里会见过，她自然是从来没吃过的，难怪不认得，白白错过了好东西……”
蓝同樱慢慢说着，笑得又娇俏又好看，若不是听到话里的刺儿，还以为是说些亲昵的话。
明媚冲她一笑，道：“的确是不认得的，可也没有兴趣吃。”
蓝同樱面露惊诧之色，道：“今儿的菜色极佳，必然是娘娘亲自过目的，妹妹怎么说这样扫兴的话？莫非是嫌菜不好？”
明媚微微皱眉，宁妃正听一个府内嬷嬷附耳说话，也不知听到这里的动静了不曾。
明媚正想要不要王府跟蓝同樱做一场……却听上手的李曼梓道：“蓝小姐此言差矣，明媚妹妹只是年幼挑食罢了，或者忌讳鱼肉，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随口说说，什么扫兴不扫兴的，也只有别有用心的才能想得出来，大好的日子，何必如此。”
玉婉一听，忍不住便捂着嘴笑：李曼梓这显然是给明媚说话呢。
蓝同樱听了，便侧目看向李曼梓，起先因是国公府里的小姐，又是皇亲，蓝同樱跟李曼梓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见李曼梓替明媚说话，才正色看过来。
李曼梓淡淡地扫向她，面上并无丝毫退缩之意。
蓝同樱双眸之中怒意一闪而过……明媚见势不妙——她自己跟蓝同樱做一场倒不算什么，明媚却不愿把李曼梓拉入其中，于是便转头看向宁妃，问道：“娘娘，婉儿妹妹说这是鱼肉，这可真的是么？”
宁妃听她问，才挥退身旁之，笑道：“的确是的，这肉做起来有些费事，也只知道末了蒸的时候，是裹荔枝肉里头蒸熟了的，因此去掉了鱼腥味，反多一股荔枝的甜香，而且鱼肉中间，又裹一颗去核的樱桃，鱼肉又是嫣红色，因此叫做樱桃碎……”
堂中多数的女眷，有的虽然吃过这道菜，却不知是何明堂，此刻才都齐齐解惑。
蓝同樱轻哼了声，轻蔑地扫过明媚。
明媚听了，便点头：“原来来头这样大，听了王妃说，才知道是好东西，那一定要尝一尝了。”
明媚说着，故意拿筷子扎了一个丸子，举着说道：“樱桃丸子啊樱桃丸子，出身这样高贵，来头如此不凡，却偏注定要被吃掉……真真可叹啊。”
玉婉听了，便笑道：“好促狭，吃个丸子也发如此莫名的感叹。”
明媚却忽然又略压低声音似的，道：“婉儿，这道菜什么都好，就是名儿不好……说，怎么还有那么沾沾自喜呢。”
明媚是对着丸子说，眼睛却看向蓝同樱。
蓝同樱听着她的话，便想到那受辱的曾经，一抬手，桌上狠狠拍下，发出巨大声响，惊呆了场众。
一瞬间，桌上的气氛有些一触即发。
明媚却不以为意，一边嚼着鱼肉丸子，一边泰然自若地看着蓝同樱，如果未来太子妃想要这里跟她大打出手，她当然也乐得奉陪，何况此刻的明媚，早不是昔日那纤弱的少女，拜当初跟景正卿换了身体所赐，她还是颇会几招拳脚的，虽然对付男有些吃力，但若是要打倒蓝同樱，倒不是什么难事儿，虽然说现的蓝同樱比她高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