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论剑
第三章
论剑
完了,穿帮了!叶丹歌心里猛地一沉,第一反应就是提起剑拔腿就跑,可才刚转过身,突然间就意识到——他只是看见了自己练剑,又不是亲眼看见自己铸剑,就算是对自己有怀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自己现在如果跑了,那不就是摆明了告诉这人是自己心虚吗?
不能躲!叶丹歌迅速地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早已经没了先前的尴尬,冲着对面那个白衣的男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来,正想微微屈膝行一个礼,结果——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还握在手里的重剑,感觉着早就已经沁满了整个额头的汗水,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有些自暴自弃地将剑插在地上,冲着他很是“豪迈”地拱了拱手:
“这位……公子?又见面了,真巧啊!”
抱拳这种礼节,向来都是只有男人才会用的,可少女这会儿做出来,却是一派行云流水,动作间竟是毫无半分迟滞和违和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举手投足间甚至好像还带着几分潇洒的味道。叶孤城忽然想起前日见到她时,她披散着一头长发,屈身盈盈一拜,十足就是一个温柔优雅的大家小姐,对比现在……叶孤城的眼中划过几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握着剑一步一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叶孤城走得并不快,步子跨得也不大,只是有些人似乎是天生就带着一种压迫感,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叶丹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那双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里,莫名地让她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错觉。少女脸上的笑略略僵硬了片刻,却很快就暗自咬了咬牙,笑得更加灿烂——她不能被人戳穿,要不然“叶大师”的身份暴露,她以后就是不累死,恐怕也要被烦死。
白衣的男人很快就走到了叶丹歌的面前,在离她还有两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叶丹歌正觉得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却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叶孤城。”
“啊?”叶丹歌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什么?”
叶孤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丹歌的思维才像是终于又恢复了运转,慢慢消化了先前这男人说的三个字,然后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白云城主?”
男人没有说话——这显然就已经是默认了。
叶丹歌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僵住了——来这个世界一年多,当今武林有哪些高手她当然早就都已经打听清楚了,白云城主叶孤城,无疑就是其中的翘楚。自己前日居然把他关在了门外……
眼前的少女震惊得瞪大了一双眼睛,秀气的嘴巴微张,满满的都是惊愕,看起来竟是带上了几分娇憨和傻气——叶孤城的神色莫名地柔和了些许,也不对此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的那柄重剑一眼,淡淡问道:“你学剑?”
叶丹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立时就反应了过来,低低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微微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解释着:“家父除铸剑外,也颇精剑法,我自幼便跟着学了一些皮毛,不料今日竟在白云城主这样的行家面前现了丑,让城主见笑了。”
若是只是跟着父亲学了些皮毛,剑意中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肃杀的血腥之气?叶孤城的眼神沉了沉,却并不点破她这满是破绽的解释,只是忽然间抬手抽出了自己的剑,淡声道:“此剑乃是天外陨铁所铸。”
叶丹歌的眼睛立时就是一亮,几乎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叶孤城手中的那柄剑上,已经将先前的小心和掩饰全然忘了个干净——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线敲映在了她的脸上,略有些刺目,叶丹歌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两步,站到了叶孤城的身侧,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剑上上下下、分毫不漏地打量了一遍,眼底隐隐有些灼热之色,只是半晌后,却又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此剑不佳?”
“不,确是好剑!”叶丹歌想也没想,立时就用力摇了摇头,“天外陨铁质地坚利,本就是铸剑的上上之选,可遇而不可求,此剑吹毛断发,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剑。只是陨铁本身所含杂质太多,需得以熔岩之火反复淬炼才能彻底去其杂质,而后百炼成钢,就像是我这柄重剑一样!”
叶丹歌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手里的重剑,精致姣好的小脸微微仰起,满是骄傲:“而铸这柄剑的人或许是因条件所限,只是用了最普通的炉火淬炼,虽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剑,却毕竟是未能尽善尽美,白璧微瑕,美中不足。更何况,恕我直言,我虽未见过城主出手,却也有所耳闻,天外陨铁所铸虽是好剑,但陨铁沉重,性又属火,与城主似乎并不是最为相配,若是有海外寒铁……”
叶孤城眼神一暗:“你对铸剑很是了解?”
“当然了,我……”叶丹歌想也不想地就要点头,才刚说了几个字,软糯的声音却是一下子戛然而止——糟糕,一看到好剑就忘乎所以了!都是这人不好,没事给她看什么剑?就算是看了剑,她本来也不打算说话的,结果谁知道他居然会突然开口问她剑好不好……那、那有人问,她不就下意识地回答了么?
叶丹歌干笑两声,摸了摸自己高高束起的双马尾,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眼叶孤城的脸色,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看不透半点心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笑了笑,试图挣扎着解释:“家学渊源,多年来跟着父亲,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叶丹歌说着,生怕自己还是惹叶孤城怀疑,顿了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只是家父说我毕竟是个女孩子,总是不许我看他开炉铸剑的。”
叶孤城低头,入目就是小姑娘的头顶——比起前天见到时的长发披肩,她今天将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双马尾显得她整个人都精神活泼了不少,也显得她越发……有些稚嫩青涩。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解释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这会儿已经是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却还是时不时就偷偷地抬眼看他。
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绝不简单,只是如今看来,真相却是越来越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先不说这个少女的剑法,只说她对剑、对铸剑之术的认识,就已经绝不在他从前所见过的几位铸剑名家之下——她说近来名声显扬的那位铸剑师是她的父亲?
叶孤城的眼里竟是忽然莫名地划过了一抹笑意,抬手还剑入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却并不说破,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素来冷漠平静的声音里却竟好像是隐隐带上了几分温度:
“不必谦虚。”
不必谦虚?这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的说辞了,还是还在怀疑?叶丹歌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收起重剑背在背上,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她现在开始认真地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真的出门逛一段时间,一来可以躲躲近几个月开始越来越多的访客,二来也去寻些良材?最近天这么热,手头又没有什么好的材料,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开炉啊……
……
叶孤城走后,并没有马上就回客栈,而是同样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抱着剑闭着眼睛,静静地站着,脑海里却是一遍遍不断浮现着先前少女练剑时的场景——她的剑法极好,但与他自己相比,却到底还是略逊几筹,只是……在她练剑的时候,即便剑意之中透着肃杀,却似乎仍是有一种与周围的景致、甚至一草一木都融为一体的和谐之感——她的剑法,也很特别。
叶孤城忽然睁了眼,拔剑出鞘,剑身轻颤,发出了“铮”的一声轻吟,下一刻,剑气与寒芒已是在这不大的空地间纵横交错,快得几乎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孤城终于刺出最后一剑,视线在泛着寒光的剑身上微微一顿,还剑入鞘,转身离开。
——剑是好剑,但确实不适合他。
叶孤城这一早出门的时间似乎是长得有些出人意料,叶远等在客栈,一直到辰时末才看到那袭白色的身影握着剑踏进客栈,立时就迎了上去。
“叶远。”叶孤城忽然淡淡地开了口。
“是。”叶远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叶孤城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淡淡道:“去查一查,藏剑叶家——可有人亲眼见过那少女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