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风雅骑士的征伐歌（下）

    作出杀戮的宣告后，庞大的夜魔毫无预兆地冲了上去。

    第一击来得过于猛烈，雅歌只来及向旁一闪，恩普萨扑了个空，巨爪狠狠落到地面上，地板马上出现了词典厚的陷坑。“别逃！！”它低声吼起来，转头的一瞬间，追捕的目标却已跃上了半空：

    “打开吧，无限的大门！忘却世间的限制，隔绝万物的法则，迎接崇高的时刻——领域展开！！”

    突然间，雅歌怀中竖琴的龙眼里射出了光辉。以琴身为中心，光芒很快窜遍整个器乐室，覆盖所有的桌椅和乐器，爬过地板和天花板……夜魔惊讶地四下张望时，发现室内的感觉变了——所有物品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像触到表面就能穿透似的。

    “这……这是什么？！”

    “是我‘吟游骑士’的专属战场——‘言灵领域’。”

    金发少年轻盈地落在距敌人十几米远的地方，像中世纪的淑女行礼一样，提起已经具现化的骑士制服下摆微鞠一躬。取代下衣的宽大长围腰用竖琴图案的腰带束住，雅歌挺了挺身体，端好武器作出了演奏姿势。

    “作战场的话，这个器乐室实在太小了，造成太大损害的话我也会很难办。但现在这个房间已经变成无限宽广的另一次元了，所以……不用客气，放马过来吧。”

    夜魔没有完全听懂这些说明，但有一点它可以确定：战撤境已在对方控制之中，如果不速战速决，遭殃的恐怕只有自己。“那么，就来考验汝之能耐吧……”夜魔伸开两条前腿，背部的尖刺突然铺开变成了骨翅，用力将地面一踏飞扑上去。雅歌淡淡一笑，手指立刻拨动第三根琴弦：

    “第一乐章，‘迷宫的回旋曲’！”

    叮地一声，双方之间突然漾开一片银光。夜魔根本没看到敌人有所动作，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突然偏转了90度角，硬生生向墙壁冲去——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响，墙角的萨克斯被撞得粉碎。“不用紧张，你破坏的并不是现实的乐器。”雅歌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顺带一提，‘迷宫的回旋曲’正如其名，在我解除这一招之前，你都只能在一个圈子里旋转哦。”

    “你说什么？！”

    夜魔绝对不相信这是真的，立刻原地甩出长尾，谁知也像刚才一样被强制转向了别处，一击破坏了靠墙的大提琴。回看设下阵势的少年，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自己的好戏。“别小看我……！”它怒号一声，全身猛然改变形态，还没等雅歌作出反应，一头百头乱舞的巨兽就出现在面前！“别忘了，小子，吾是自由变身的地狱魔兽……”恩普萨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得意，“这次不管怎么旋转，也总有攻击可以打到你吧？”

    “百头毒龙‘拉冬’……神话中金羊毛的守卫者吗？！”

    知道形势不同了。雅歌迅速抱紧竖琴后退，但说时迟那时快，少说也有十个以上的龙头就一起袭了过来。“‘保卫的圆舞曲’！”金发骑士争取第一时间防御，却听嚓啦一响，夜魔的利齿已撕开了他的围腰一角。“哼，就差一点点！”百头龙吼了一声，又甩动其他头颅继续进击。“啧……！”雅歌咬了咬牙，沉下心来观察了一下“迷宫的回旋曲”的阵型。

    不行……如果对方再这么穷追猛打，自己的力量就不得不全用在防御的“乐章”上，也就无法再限制敌人的行动！

    “怎么啦，小子？你刚才的悠闲哪里去了！”夜魔自大的狂笑声突然响起，雅歌抬头的同时，看到的竟然是几十张含着火球的血盆大口正对着自己——

    “去死吧＃牙的骑士！！”

    成为独立运行空间的“言灵领域”中爆发了惊天巨响，而器乐室外的一切，仍是安安静静地运作着……

    全校大礼堂，三楼——

    “爱情会赐给她生命，并非死亡，而且慷慨地使她幸福欢畅……和你一样。”

    一位简单地挂了一条装饰用绶带的高二男生，正手捧剧本一字一句地念着歌剧《蝴蝶夫人》中男主角的唱词。

    “对于我来说，现在你就是天上温暖的太阳。当我第一次……”

    然而，和他演对手戏即女主角的那位演员，台词才出口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合上了手中扇子，沉默地皱起眉头四下里望。“主将？怎么了？”坐在场下的马尾辫女生立刻起身询问，她是高中部歌舞团的团长——许欣欣，“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伙……到底让人不放心的是谁啊。”

    “……主将？”很少直呼其名的欣欣再次发问。

    “团长，我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

    还没等其他演员回神，一阵绿色的疾风便飞下了舞台，出了门就往楼梯疾奔。“哎……哎！”反应过来的欣欣徒劳地对着门口伸出手，“主、主将！你要出去我没说不行，可是……可是你身上穿的还是女装呢啊！！”……

    一路冲到礼堂外的歌舞团主将暂时停下来直了直腰，被女式和服包裹着的纤细身体，前后呈现的却是完全平行的两条线。“‘言灵领域’么……要找到这个恐怕……”紫色眸子的美艳少年思索片刻后，便整了整腰间的带子，轻轻掀起和服下摆：

    “来，莎乐美。”

    少年的脚边立刻发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一个白瓷的舞女人偶探出了小巧的黑发头颅。

    “帮我感应一下他的位置好吗。”

    “遵命，亲爱的主人。”

    “呵呵呵……那小子应该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维持百头龙形态的夜魔得意地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地面，刚才的集中火焰喷射确实击中了目标。“在吾‘地狱之火’之下没有能生存的人类……不枉再次被召唤来这个世间，可以放心回去报功了！”夜魔抖擞精神，刚要思考打破空间的方法时——

    “打断你的美好设想很抱歉，不过我还没死哦。”

    “谁……谁在那！！”

    在阵阵清脆的琴声中，魔焰椅着向两边分开。

    “第三乐章，‘悲叹的小夜曲’。”

    骑士少年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走了出来，虽然头发乱了，脸上却丝毫没有慌张之色。随着他的手指熟练地拨弄琴弦，火焰竟变得越来越小。雅歌看看脚下，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夜魔，轻声吐出两个字：

    “——退散。”

    火焰应声消失了。“你……为何能熄灭我……‘夜魔’的火焰？！”恩普萨一时哑口无言。

    “之前不是说过了？‘言灵领域’是我‘吟游骑士’专属的战场啊。”雅歌淡然一笑，“知道什么叫做‘言灵’吗——语言中含有魔力，在这个领域内，凡我所言必将实现，All my words will e true。”

    话音刚落，竖琴上的龙眼突然又亮了起来。雅歌像对待宠物似地拍了拍它，问道：“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出那招呢，‘俄尔浦斯’？”

    “那就表演吧。世界不过是一出戏，所有的生命都是演员。”

    竖琴上的金龙竟然开口回答了！

    夜魔已经完全被这位“骑士”的表现弄懵了，不过这正是大好机会，雅歌立刻提起围腰下摆，一跃退出几米远。“你的魔焰的确很强，这点该赞赏你。不过……做好心理准备吧，接下来你也要表演喔。”他用晚会主持人般的语气说道，“来，和着我的战歌跳舞吧——”

    领域中卷起了气氛不明的风。敌对双方的距离突然拉远，夜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雅歌的身影莫名其妙地消失——

    “戴上蔷薇戒指，系起皮质缎带……”

    这是“吟游骑士”的声音。

    “一切都疯狂了，镜子间开场的舞会啊！”

    马上与之相和的是竖琴“俄尔浦斯”。应着他们诗句的要求，夜魔周围唰地竖起了无数面晶亮的穿衣镜，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百头龙惊讶而不知所措的模样。“这……这是……？！”它本能地开口询问，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骑士与武器的对歌继续响起：

    “没有舞伴的人是可憎的，该如何惩戒他呢？”

    “套上蔷薇项圈，拴上银色锁链吧！”

    如字面意思所言，数不清的镜子里瞬间一齐冲出了闪烁的粗长银锁。“可恶……别想轻易得逞！！”完全被雅歌牵着鼻子走的夜魔忍无可忍，一百个头同时仰天长啸，也同时喷出铺天盖地的魔火反击。然而锁链远比它头颅的数量多，如万条银蛇团团旋转，穿过流星雨般打来的火球缠住了夜魔的身体。接着锁链中心突现一个巨大铁环，将恩普萨的百头死死箍在了一处！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疼痛使夜魔放声哀号，但它毕竟不是傻瓜，立刻使用变形术化成一条巨蟒，一举逃离了锁链和项圈的包围。“哦~~接了我两段‘战斗即兴歌’还能那么灵活，你也不简单嘛。”一面镜子后慢步走出了抱琴的金发骑士，“可是，离这首歌唱完还早，恩普萨，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放跑了投降的机会。”

    “大言不惭……今天若不杀你，便负我夜魔之名！！”

    涨红了眼睛的怪物啪地展开了羽翼，完成了第三次变身——铁嘴、铁爪、铁翼的巨鸟掀起乱风冲上天空，把众多镜子远远抛在下面。“斯廷法罗斯之鸟？不愧是来自希腊神话的怪物。”雅歌笑着后退一步，“别以为飞上天空就可以躲开哦，舞会还没有收场……”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巨鸟从翅膀上放出的铁羽箭已经像倾盆暴雨似地降下来了。“在冰冷的雨夜，哪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雅歌立刻以“战歌”回应。

    “现在快去吧，月光的结界里是安全的！”

    竖琴回答的同时，羽箭便在一面金色防护罩上撞得四散弹开。

    “等一下……虽然正跳到精彩的部分，但传说中的午夜12点似乎到了呢。”

    忽然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原本还想与敌人“多玩一会”的金发骑士轻轻皱起了眉头。

    哎呀哎呀，还是被逮到了……如果他再来参一脚，夜魔可就不只是“死得很惨”那么简单了。

    “那么，还是快点结束战斗的好——恩普萨，马上就让你解脱！”

    尚在空中的夜魔顿时一惊。通过这几回合交手，它早就明白了这个毛头小子不是泛泛之辈，因此……绝对不能无视那句狂妄宣言！“你想做什么……！”夜魔发出疯狂的咆哮，振翅向下滑翔而去，地上的雅歌却不畏它凛冽的气势，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

    “无法悟出真理之人啊，跪下来奉献吧。这苦涩的体验，是对恶魔施与的残酷调教……”

    “濡湿的羽翼裂成千片，尚可在月光中复生；毁灭天使看中的琉璃之匣，却永世不得回复完整！”

    不知什么时候，一唱一和变成了合音。夜魔惊讶地看到，所有的镜子竟又包围在自己四周。而雅歌倏地从地面跃上到敌人面前，手中除了竖琴，还多了一条满是利刺的长鞭。

    “所以——退场吧，恩普萨！！”

    鞭子一挥，全场穿衣镜顿时一起出现了裂痕，包括映在其中的恩普萨身影。看着一面面的镜子开始破碎，雅歌淡然地转了个身。

    “永别了。”

    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和夜魔的悲鸣，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穿。

    恩普萨的身体和所有的镜子一起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说，没有生气的必要嘛，阿琳……我赢得很轻松啊。”正靠着另一人背部的某人告饶中。

    “这次的敌人不是一般的人工兽，而是高级召唤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使用的战歌竟然还是‘蔷薇之舞会’……你忘了半个月前练习时被它反噬的苦头吗？！真是不知好歹！”正被靠着的某女装少年愤怒中。

    “吃一堑长一智嘛，既然已经练成，那次反噬又没有大碍，也算是值了。”差不多已从消耗大量灵力的战斗中恢复过来，雅歌感慨地笑了笑，“不过阿琳，你会在排练中途跑出来找我，真是谢谢……有没有耽误你的正事？”

    长发少年转过紫色的眼睛，与对面湖蓝色的眸子正面相对。

    “那你告诉我，对我来说什么才叫‘正事’？”

    “当然是骑士的职责、演艺还有‘那方面’的研究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上我吧？”

    “哼，自作多情……下次再逞强的话，死了我也不管。”

    “是，是，‘蝴蝶夫人’殿下。”

    红月少年宫，主楼楼顶——

    一位暗蓝色短发的年轻女子临风而立，专注地盯着右手上张开的一个时隐时现的小型法阵。阵型的光芒越来越弱，最后竟“啪”地一声像烟火般炸裂了。“啧……真不中用，冥界应该不会只有这样的低等魔怪吧。”她咬了咬涂着彩妆的唇，“下次又该召唤谁呢……”

    忽然间一阵奇怪的风拂过楼顶，女子立刻警戒地抬头一望，只见风中沙地飘出片片黑色羽毛，越来越密集，最终哗地一下散去，现出了一位绑着麻花辫的美丽青年。

    “啊，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打扰你了么？”

    被询问的一方微微转过头来。一模一样的两双青金石色眸子，视线刚好碰到一起。

    “没这回事，‘西宫主’皇非羽……大哥。”女子微微一笑，“也许是刚开始复习召唤术，手还有点生的缘故吧，只叫到了个低等的‘夜魔’，但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请原谅。”

    “我并没有责怪你呀，别放在心上，‘周鹂’。”非羽笑得云淡风轻，“不过，你又是背着莲华姬出来的吧，最好快点回去，否则她又要来找我麻烦了。”“明明是那个女人大惊小怪！自己的部下留不住，还赖到哥哥头上？”被叫做周鹂的女子瞪起眼睛，“东宫的干部全是女性，平时一点意思也没有，会跟西宫交流也是情理之中啊！无聊！”

    “啊，东宫也不总是那么无聊的。‘阿芙洛迪忒’不是就和我们挺好的吗？”

    “梦蝶小姐的话，我也不讨厌她。”蓝发女青年耸了耸肩，“说到这里，哥哥你的计划如何了？”

    “还是如我以前所说，在没有命令到你的情况下，要尽量争取让东宫干部去执行任务喔。当然，我知道你爱玩，想利用她们的时候就尽管去用。”非羽恬然地仰头望天，“西宫的战力要尽可能地保全，到了关键时候才能出动……那就拜托你了，‘天后赫拉’。”

    被冠以希腊第一女神之名的女子轻轻点头，挥手示意兄长离去。

    “那哥哥就先走吧，请留我再多练习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