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号长老贺（2）
判决后，老贺不服，以事实不清为由上诉了。.老贺要求律师为他作无罪辩护，但他的律师说，这么作的难度很大。如果判老贺无罪，他出去了。那么这件案子就成了一桩假案，就会因为制造假案，又得有人进来。这是一个律师很难办到的事情。
至于老贺说的是否事实，我无法核对。反正进到看守所里面的人，如果是问他自己，十个得有九个喊冤。尤其那些非暴力犯，十个得有九个半冤。至于老贺冤不冤？只有他自己和那几位当事人知道了。
老贺上诉后是应该转到市二所去的，可至今一直没有安排上。承蒙所里的宽大，老贺倒是可以接见了。他后来娶的那位小媳妇对他还真有感情，即使现在老贺面临九年的刑期，每逢星期六还都要来接见。天气好的话，还会带上正呀呀学语的小姑娘。红看这里接见时的作法和市一所如出一辙，也是要在看守所餐厅吃一顿中午饭，必须包桌，每桌三百元。他们常常是这顿饭刚吃完，就把下顿饭的钱预交了。
俗话说，老来怜子。老贺五十岁了，又得了一个小女儿，非常怜爱这个小姑娘。每次接见都渴望见到她。接见完，回到号里都对大家描述他的宝贝女儿，会说“再见”了、会给他让菜了，绘影绘声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我曾私下对他说，孩子那么小，让她到这种诚来干什么，别给孩子的心灵留下阴影。.可老贺思女心切，照样叮嘱他老婆，每次接见尽可能都把孩子带来。
老贺觉得自己很冤，对上诉抱着极大的期望，每日在号里紧张地准备辩护的材料。他自觉自己的文字功力不行，要我帮他写上诉状。为此，每星期我都能沾点老贺的光打打牙祭。每次接见，三百元一桌的菜，连冷带热有十个。老贺他们夫妻两个，有时加上个刚断奶的孝，又没有别的亲友一同来看他，仨人根本吃不了。每次大部分的东西，都让老贺打包带回号里来了。老贺就邀请我一起吃。老贺怕我嫌弃，就说他老婆很疼他，也很懂事，每次都是把他要带回号的菜预先留出来，然后他们两口子再吃。所以这些东西就不能算是吃剩的“折箩”。
老贺这样说应该是真实的。在市一所笔者已经经历过，凡是来接见的家属朋友，面对一桌菜，都是让被接见的号里人吃，接见的人一般是不大动筷子的，有的甚至根本就不动筷子，完事都让拿回到号里来，给同号的人们打打牙祭。虽然并不一定全号人都能吃上，但起码要照顾到号长，还有比较亲近的号友。这也是家属明事理晓人情的表现，自打有了接见就得吃一顿包桌的规矩，这也成了看守所界一项新的潜规则。
以前年月人们都穷，到饭馆吃顿饭是件很奢侈的事。那时的接见就是家属来看看说几句话，有时能给带点吃的用的，想在里面吃一桌宴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如今人们的生活逐渐富裕了，能够承受一桌宴席的开销了。当然了，即使钱袋子还没有这么鼓，可为了探望一下身陷囹圄的亲人，咬咬牙也得掏出来。看守所审时度势推出“接见宴”也算顺应了时代潮流。由此也催生了一项监管界新的潜规则。约定俗成习以为常，现在号里人如果不遵守这项潜规则。接见完了，两手空空地回号了，同样按照号里的又一项潜规则，会让同号的人看不起，家属们也会受到嘲笑。而且该人也永远不会打到人家带回来的“牙祭”了。
老贺如此说，看来我还真不能把它当成“折箩”，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虽说在号里笔者每天都能享受到“市场经济”的小炒，可和外面还是无法相比，肚子里也是油水不多。既然有此美味，我也就坦然吃之了。当然，也要照顾到老贺的情绪，别揣着不吃白不吃的劲头太贪婪了，除了口头客气以外，好东西还是尽量让给老贺本人吃。
接见宴的菜，鸡鸭鱼肉全都有。不过，为了照顾全面，炊场里也为了省事，做的都是清真餐，没有猪肉。牛肉、鱼、鸡是常务菜，顿顿都有。其余再有几个炒菜和凉菜。每次拿回来，我和老贺都可以大快朵颐吃上两顿。当天晚上吃一顿，先吃那些爆三样、炒肝尖之类的炒菜及鱼等容易腐败变质的菜，保留牛肉及油炸品等比较好保存的。留待转天的中午再吃。说是“一桌”，可看守所还有规定，每次接见最多限于三人，所以这一桌菜，也就是四个人的量，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老贺作为一个蹲过十来年大狱的资深号长，很懂得里面的人情世故，不仅只让我吃，大面上也要照顾到，我们俩吃也不能让全号的人都看着。每次吃时老贺都要按照早点时吃咸菜的方式，另分出三碗，让号里其他人分成三组，每个人都能染指一点。全号的人也算都跟着沾了光。可毕竟“狼多肉少”东西有限，老贺也很有意思，包桌菜中每次都有一个“常务委员”，是炸薯片撒上白糖。东西不怎么样，就是凑数来的，可它支支楞楞的挺占地方。老贺每次都是把它先放在碗里垫底，然后再往上面放点别的菜。看上去，满满腾腾多半碗，其实底下都是薯片。不过，这是在号里，特别是那些没有经济能力吃“市场经济”的同号们，能够尝尝滋味就很不错了。有的其他号里，不用说打进来的这种“接见宴席”一般人休想分一杯羹，即便是人们吃剩下的“水上漂儿”窝头，都要立时打出去，号长也不转让给那些饭量大的人吃。说是某些人“吃饱了就不认大铁勺”，容易滋生闲事。老贺能这样作，已然是很高端的义举，每次分完，大家端过碗去，都是齐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