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南柯（二）

    ……

    “是殷之派你来的吧。.”沉香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停止颤抖，缓慢地抬起沉重的手，美玉般晶莹剔透的五指在触摸到银丝带前一刻，猛地收回。

    宫婢并不回答她，默默高举着陈旧盒子。

    ……

    生长在皇家的昭阳公主阅宝无数，对于奇珍异宝可谓如数家珍，她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两根由天蚕丝编织而成的丝带，又是惊又是喜，喜悦间难免惊奇它们的出处。

    欢呼着接过，难以置信问道：“这是琉璃银丝带？”

    以琉璃命名，就连宝石都难抵它们的流光溢彩。

    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有钱都买不来的琉璃银丝带，更甚和氏璧，乃中原三宝之首，世间仅仅有六根，而两根正近在她眼前，她在做梦吧？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得她轻呼。

    他笑拉过她的手腕，“别捏了，是真的，不是梦。”一顿，眉飞色舞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旁的珠宝玉器太过俗气，配不上你的卓韵气质……”

    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间，她紧紧拥住了他！

    那一刻，怀中的温暖，真实而又遥远，飘然远去……

    原来是南柯一梦呵……

    从前解不开的一个谜团，现在终于揭开了。.

    银丝带。

    她半坐起身，自枕下拿出一根丝带，闪烁着的琉璃色彩，灿然目眩，耀得她的眸子生疼，紧紧捏着丝带。

    指尖传来冰冷的坚硬。

    是了，她从未探究这两根丝带的出处，外间只道是南赵某位富豪商贾倾出拍卖，价格连夜间以千倍之势趋长，尽管价值连城，上到权倾朝野的贵族，下至家财万贯的商贾，纷纷趋之如骛，一翻再翻。六根丝带，最后被三位神秘人买走，众人只得望而兴叹。

    自此，隐匿江湖的银丝带就成了一个好比登天还难的传说。

    是了，就是这根银丝带。

    助殷之登基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六根银丝带。

    而那位富豪商贾，便是身在赵国为质子的殷之，姬殷之。

    由天蚕丝细制而成的银丝带，本就价格不菲，价值连城倒还不至于，是他一手操控丝带价值的炒作，终于随了心愿，加之神秘程度，成功的把银丝带推上中原首宝之位。

    六根丝带，四根不知所踪，想必是由他暗中做了交易，而那交易的筹码，就是助他登上帝位。

    只是……究竟是谁？

    正在她细细沉吟之时，环佩声响，神采奕奕的新华自外间行了近来。

    新华端了金盆，盆内置了温热的玫瑰露水，几朵花瓣漂浮于上，香气怡人。甫一入内，只见红绡帐暖间，窈窕纤细的一抹倩影，雪色轻纱单衣逶迤，衬着乌发玉颜，犹如九天神女。

    尽管熟悉了公主外貌的新华，仍有一种空气被抽走的感觉。

    金盆里的露水晃了晃，险些倾泻而出，新华稳一稳思绪，碎步入内。

    “公主醒啦？”新华眉眼笑如一弯新月。

    “嗯。”沉香点点头，一直盯着手中丝带，新华见公主失神的模样，心道公主大病初愈，所以侍候得越发谨慎，将金盆端放在支架上，半跪在一旁，不再言语。

    沉吟一刻，沉香道：“新华，替本宫去请北魏大将军王赢修前来。”

    新华弯一弯唇，正待离开，沉香叫住了她：“等等，一个时辰后，去九华宫请北魏皇帝前来御花园……帮我把这样东西交给他。”

    是一枚精致图样的木匣，枝枝梅花栩栩如生，鼻息间仿佛都能嗅到梅花清香。

    触手冰凉，新华觉着分外沉重，不由得担忧道：“公主，奴婢不敢过问您的私事，只是近日虽已开春，仍有凉意，御花园寒气逼人，公主自小身子便不妥，千万保重了才是。”

    心头一暖，沉香微笑颔首：“好，我会的。”

    新华乐不可支点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沉香坐了片刻，偌大的殿室只余她一人沉重的呼吸，用另一根银丝带随意挽起三千青丝，起身，白纱裙逶迤，木架上架着一套戏服，绣着淡的梅、清的菊、雅的兰，外衫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绞纱衣，裙摆若绽放的牡丹。

    她换上戏服，行至铜镜前，镜中一女子，美得不切实际。

    沉香幽幽笑了，执笔，描绘她的柳叶新眉，她的琉璃眼眸，她的朱砂丹唇，落笔，一颗灼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不着痕迹拭去，将胭脂一并带走了，然而终究留下了痕迹，干脆卸了装束。

    一转身，一挥袖，一颦，一笑，启唇浅唱。

    幼时读洛神赋，其中：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他不置信，只道：“世间怎会有如斯女子。”

    然则，今日他匆匆来到陶然殿，尚未入内，已闻歌声宛转，复行数十步，白纱帐内，有一美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