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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初见帝颜

    紫薇侵月,斗转星移,马车隆隆南下,不出半月便来到燕国帝都,豫章。

    一路行来,边关漫天的黄沙,雄伟的河山一点一点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小家碧玉般秀美的山水风光。

    燕珣见我愈发老实,便不再让人绑住我的手脚,我从马车上获释,骑马走在军队前方,南荣打马在我的身旁,一路上忍不住地啧啧称奇。

    临近豫章城门,远远只见前锦旗飘飘,华衣玉带的官员恭候两侧,居首的人一袭明黄,头戴玉冠,显得尤为惹眼。

    燕珣翻身下马,垂首立于那人面前,拱手道:“参见太子。”

    此人便是燕国太子,燕慎,素闻燕太子性情温和,宽厚仁义,不好杀戮,景帝曾称赞此儿为君定为明君,今日一见,倒也名不虚传。

    我遂众人拜倒在地,只听燕慎温润的声音遥遥传来,“众将士平身,孤奉皇命,特来此迎接,燕国得以长治久安,全靠诸位将士在外浴血奋战,孤且代燕国上下向诸位将士深表谢意。”

    一番叩首后,终于可以站起身子,抬眼望去,见燕慎正站在燕珣面前眉眼含笑,低声说着什么,燕珣垂首倾听,远远看去,当真是一派兄慈弟恭的祥和景象。

    我勾了勾唇,燕珣此种样子还真是少见,不过在皇家后宫长大的人,没有一点演技傍身是万万使不得的,这份恭候谦卑下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吧。

    动了动有些反酸的脚,只听南荣在身边轻声抱怨,“皇家的人就是麻烦。”

    欲扭头呵斥,就见那抹明黄自前方大臣中央向我直直走了来,我正考虑要不要下跪行礼时,就听燕慎的声音从发顶传来:“萧将军,无须多礼。”

    我抬眼看向面前站定的人,锦玉金冠下是一张与有燕珣六七分相似的脸,只不过一个明朗,一个阴郁,一个谦和无害,一个咄咄逼人。

    燕慎轻轻看我一眼,笑道:“姨母最近如何?”

    对于这个称呼我还是有些适应不来,就在不久之前,我刚从绍易嘴里得知,在这个世界上我竟然还有亲人,而且亲人个个都还混得不错,我的外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宰相,我母亲的长姐是母仪天下的慧文皇后,这些我竟从来都不曾知晓,母亲对自己的身世也从来都是闭口不提。

    照这么说,燕珣和燕慎都应该算我的表哥,奇怪的是,边关岁月中,燕珣却从未透漏过丝毫。

    对于他们燕国皇室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燕珣的生母曾是景帝的第一任皇后,不知为何却过早离世,景帝悲痛欲绝,罢朝三日,举国同悼,动静闹得这般大,即使在遥远的边城也能捕得一二。

    这样倒也想得通,燕珣为何不愿多提我与他的这一层关系,母亲逝世不久,父亲便让另一个女人取代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多少是有些怨恨的吧。

    我抬眼,见燕珣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幽深的眸正淡淡望着这边。

    “多谢太子关心”,我向对面的人,顿了顿,低声道:“家母早已过世。”

    燕慎愣了愣,温润的脸浮现一丝悲伤来,只听他问:“何时的事?”

    我猜不透他此番模样是真伤还是假伤,有句话燕珣说的不错,帝都不比潘阳,人人出来都自带面具,更遑论是一国太子。

    我拱手,道:“自爹爹和大哥,二哥战死,娘哀恸过切,生无可恋,也随之去了。

    燕慎闻言拍了拍我的肩,道:“节哀,孤会禀告父皇,替姨母赐一个忠烈的封号。”

    “太子不用麻烦”,我道,“娘喜欢清静,她素来必不在乎这些虚名。”

    燕慎听罢,倒也不强求,道:“既然如此,便依表弟之言,走吧,圣上还在宫里等我们。”

    他说完率先而去,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明黄身影上了居首的一辆马车,燕珣看我一眼,翻身上马,趋马走在马车的左侧,紫衣拂过那明黄的仪仗,眸深如晦。

    我跟在太子的马车后,进了城,才发现城中人流涌动,人山人海,好不壮观。

    街上的拥挤的人流中竟有不少妙龄少女,想来这帝都民风甚是开放,女子也准许到街上抛头露面。

    我回头,见南荣那小子竟垂着头,不再四处乱看,仔细瞧去,脸上还有些许红晕,顿时一乐,道:“瞧你这脸红鼻粗的模样,可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本将去替你将她绑来如何?”

    南荣闻言,抬起头来,恼怒地瞪我一眼,骑着马先行而去。

    我驾马跟在他身后,总觉某处有一道视线一直粘在我身上,四处望了望,却又未发现任何异常,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趋马慢慢往前而去……

    傍晚时分,我从临时住宅出发,遂前来宣旨的内侍一起进了宫。

    绍易与我一起,南荣本也要来,被我强行留下,领着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不亚于玩火,在皇帝面前玩火,不是亚于找死。

    骑着马沿着街道走到尽头,只见一座宏伟的宫殿跃然眼前,暗沉的夜幕下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下马进了宫门,我于绍易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一路无话,转了个弯,只见前方一片通明,光影交错,宫娥持烛,静候两旁。

    远远望去,只见烛火中央,一袭明黄,静坐高台之上。

    “参见皇上”,我低头缓缓拜倒在地。

    良久,只听一道威严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平身。”

    我起身,只听那道声音又道:“居下的可是萧家第三子,萧子泽?”

    我道:“是。”

    景帝打量了我一会儿,半晌,放低了声音,道:“令父令兄战死,朕遂远在高堂,但亦深感痛心,萧家满门壮烈,真是可惜了。”

    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切,一句可惜,便为我的爹爹和哥哥们的牺牲划上句号么?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抬眼看向高坐上的人,拱手道:“多谢圣上厚爱,爹爹曾说过,身为萧家儿女当以上战杀敌为己任,父兄此番战死沙场,当是死的其所,皇上放心,臣定率领萧家军,戍守边关,顽强御敌,不叫异族犯我燕国河山半步。”

    “好!”景帝带了几分赞许的声音远远传来,“得将如此,真乃燕国之幸。”

    我俯身拜倒在地,转身见燕慎眼含笑意地望着我。

    我朝他行了一礼,在他身侧的案几后坐下,他与我遥遥对饮了几杯酒,脸上的笑颜如这半空的圆月一般温润迷人。

    景帝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战前时事的事,我起身一一回禀,他冲我点了点头,宣了一些仕女上台跳舞助兴。

    丝竹绕梁,觥筹交错间,我抬眼望去,见燕珣一袭暗紫百花袍正独坐于斜前方的案几后,他抬手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似乎对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觉察到我的注视,他递到唇边的酒杯一顿,眸黑的眸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看样子,燕珣似乎在景帝面前似乎并不怎么受宠,我来宴会的这半天,也没见景帝同他说一句话,也不曾往他坐的地方望上一两眼,倒是燕慎还时不时地问候一下他这个弟弟。

    不过这是为何,论长相气度,谋略才华方面燕珣并不输给太子燕慎,甚至还有隐隐超过燕慎的趋势,却偏偏不得帝心。

    可倘若景帝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不重视燕珣的话,为何又专门派燕珣率领精兵远赴边关作战?

    遑论师父教了我多年的谋术,与这高堂上的一国之君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似乎来早了些,少顷,便见有不少官员陆陆续续自御花园外进来,多为文官,不乏武官,我起身与他们一一拱手相拜,其中有一两个武官,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圈后,鼻子哼出几口粗气,甚是不屑的样子。

    忙活了一阵,我刚坐下,只见对面的一彪形大汉迈着熊步向我走来,停在我面前,拱手道:“

    萧将军。”

    我无奈,只好起身,想了想,实是记不起此人的名字,遂拱手道:“你是?”

    那人道:“在下姓孙,乃帝都禁军统领。”

    “孙统领,失敬失敬。”

    我道,抬眼望去,见此人面带不善,我正想这人莫不是来找茬的吧。

    果然话音刚落,只听对面的人接着道:“在下听闻回来的将士说,萧将军领兵作战有勇有谋,年纪轻轻,却是武艺脱俗,不知在下是否有机会可以领教一下?”

    我愣了一愣,问:“现在?”

    孙统领道:“择日不如撞日。”

    我看着面前这张血气方刚的脸,斟酌了片刻,道:“不好吧,现下正值宴会,满座宾客皆在,你我若这么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不就坏了大家的兴致,况且,圣上也不一定准许不是?”

    “无碍,臣禀明圣上便是。”

    孙统领道,语罢,便转身往黄帝的方向而去,只见他跪在地上低声说了什么,少顷,景帝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萧将军,莫若你就同他比上一场,素闻萧家枪法快如闪电,变幻莫测,一朝一夕间便可杀人无形,朕也很想亲眼领教一下。”

    我默了默,拱手道:“禀圣上,封狼山一战,臣背部中箭,至今未愈,恐无法与孙统领切磋,还望圣上恕罪。”

    良久,却听不到任何回应,抬眼望去,景帝正淡淡地望着我,半晌,似是笑了笑,道:“是朕疏忽了,萧将军的身体要紧,将军放心养病,宫中多良药,到时朕派些人,送于将军住处。”

    “多谢圣上。”

    我俯身拜倒道,那孙统领甚是不甘心地看我一眼,转身走回自己座上,我转眼望去,见对面几个武官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些许轻蔑来,我不在意地笑了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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