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公主燕桑
除夕将近，天降小雪，这一日，我在燕慎的陪同下去皇家园陵祭拜了我的爹爹，大哥和二哥。
远山如黛，细雪飘洒，秀丽的河山被裹上薄薄的一层白纱，旖旎无限，令人痴迷。
我将沿路折下的几只白梅插在爹爹和大哥，二哥的坟头，手贴在冰凉的墓碑上，眼眶一阵温热，几欲泪下。
来之前，我有了很多很多话想说给爹爹和大哥，二哥听，可到头来，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泪水沿着面具无声落下，燕慎站在我身后，纷纷雪花，被遮在头顶的竹骨伞挡开，只听他低声道：“萧将军，我们该走了。”
我转过身，跪在雪地，道：“臣请求太子一件事？”
“萧将军请说。”
“能否将臣娘亲的名字与爹爹的刻在一起，臣想这也许是臣娘亲唯一的夙愿。”我道。
“将军放心”，燕慎扶起我，道，“孤会尽快禀明父王此事，了却姨母心愿。”
“多谢太子。”
燕慎撑着伞，笑道：“萧将军无需客气，你我母亲为亲生姐妹，若论辈份来说，我该唤你一声表弟，此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况且这也是孤能为姨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我愣了愣，抬眼望去见燕慎温润的脸上闪过几分伤感，我愈发看不懂他了。
在这乱世中，作为一国太子，他不该是这种谦和无害的模样，否则上无法侍君，下无法御民，谈何统领一方国家，但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又并非是假意所为，或许他是真心想帮我，而我将这一切想得太复杂了，也说不定。
从陵园出来，我拜别了燕慎，出了宫门，独自骑马回到景帝分给我的临时宅子。
遥遥望去，见绍易正站在大门处候着我。
我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扔到一旁的小厮手里，笑道：“绍易，这好不容易来京一趟，你不出去四处逛逛，整日里闷在院子里作什么？”
绍易不在意地道：“帝都也不过如此，无甚可看。”
我摇头轻叹，“话虽如此，但你也得多为自己打算。”
“打算什么？”绍易问。
我道：“边关狼多肉少，不好下手，现在来了帝都，你还不得多为自己谋划谋划，街上有那么多未嫁的姑娘，你看上哪个，本将代你去提亲，可好？”
闻言绍易俊脸闪过一丝尬尴，他撇过头，好半晌，才低声道：“将军莫要开属下玩笑，属下……现无心此事。”
我看着绍易愈见变红的脸，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想，就不想吧，到时本将再给你寻个好的。”
我拍了拍邵易的肩，抬步往门里走去。
走了几步，又听邵易唤道， “将军”。
我回过头问，挑眉问：“怎么，你又想了？”
绍易自动忽略我的话，转而道，“有人给将军送来一份请柬。”
“哦？”我走前几步，接过邵易手里的信封，“你可知是何人？”
邵易摇了摇头，我思索片刻，道，“在这帝都我也不认识旁的人，这……莫不是来寻仇吧。”
“将军”，邵易望着我，颇有些无奈，道，“有如此高调来寻仇的吗？”
“也对”，我三两下撕开信封，一张纸自手间跌落，我捡起一看，微微一愣。
“可是有何蹊跷？”
我缓缓点了点头，眼睛仍瞅着那张纸不放。
“莫非真是寻仇的不可？”邵易上前一步问。
“你自己看吧”，我将那份信扔回绍易怀里。
“不就是说让将军晚上到清风苑赴宴”，绍易接过，看了半晌，抬头望向我，疑惑道：“末将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怎会没发现？”我扯过绍易手里的信，指着道：“看看这娟秀的字体，这欲说还休的措辞，你难道没发现约本将的是一位女子吗？”
绍易：“……”
夜华初上，明月如霜，街道两旁雕轮宝马川流不息，细雪坠于暗空，凝在枝头，远远望去，恍若千朵万朵梨花齐齐绽放。
“将军，冷不冷？”人影绰绰中，只听绍易声音轻轻从身后传来。
“不冷”，我回头，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笑道，“绍易，等会儿我们进去，要是见那女子不错的话，我就替你说道说道，怎么样？”
“将军”，绍易停住脚步，看着我，叹道：“末将说过，先下还不想娶妻。”
“又没说现在就要你娶”，我转身，摸了摸鼻子，边走边道。
灯火如昼，不时有几个总角孩童在街上顽皮地跑来跑去，稚嫩的笑颜，比这街边的红灯笼还要明亮耀人。
我朝他们看去，一时竟有些看痴，不知不觉向他们走去，一个小童正巧向后跑，一头撞在我怀里，低头看去，见那小童，鼻头通红，小嘴一撇，登时就要哭出来。
我慌忙蹲下身子，抱起小童，拍了拍他的背，连连道：“你莫哭，莫哭，哥哥不是故意的。”
岂料那小童闻言，不仅没有止住，反而哭得更厉害，我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求救似的望着绍易。
绍易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在哄孩子方面，估摸着还不如我，他与我大眼瞪小眼半天，一副“我也没法子”的样子。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奇怪地望着我们这边，好似我做了什么恶事，欺负了这小童一样。
怀里的小童仍哭闹不止，我正焦头烂额，手足无措之际，只听一道清灵带了几分倨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交给我吧。”
我回身望去，灯火阑珊下，来人一袭月白蝶纹长裙，发丝轻挽，如瀑布一般垂及腰后，不带一簪一珠，简单中却又处处透着些许贵气，面上罩着一层面纱，露出洁白的额头，柳梢细眉下仅余一双眼留在外面，凉薄的月光中，那双眼带着几分凉意，几分傲意，正静静望着我。
那样的目光，好似早就与我相识，可我实是第一次见过她。
我笑了笑，将手里的小童递过去。
那女子收回望向我的目光，接过小童，从袖里掏出锦帕，轻轻擦去小童脸上的泪水，眉眼弯弯，放软了声音，道：“你莫要再哭，后面的姐姐就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语罢，那小童的哭泣声果然小了不少，女子身后的丫鬟走上前，接过女子怀里的孝，俯了俯身，抱着那小童往街道对面而去。
那魔音已渐不可闻，我重重松了一口气，冲那女子拱手笑道：“多谢姑娘。”
夜风微凉，那女子却兀自愣愣地看着我，并不言语，眉梢却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分。
我不解，但又不好多做纠葛，遂朝她一笑，转身向绍易走去，方走了几步，只听一道带着微微怒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萧子泽，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闻言，我脚步一顿，月白衣袍拂过地上的残雪，走到我面前，只见她“唰”地一下撤掉脸上的面纱，眼睛紧紧攥着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细雪纷纷坠下，我抬眼，目光缓缓落在那张足以艳压群芳的面容上，摇了摇头，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望着我，眉梢盛满了冷月的清辉，良久，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你终究还是忘了我。”顿了顿，又仰起头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既然你忘了，那我再告诉你一遍，这次你可要记清楚了，我叫燕桑，燕是燕语莺声的燕，桑是桑榆未景的桑。”
“燕桑”，我喃喃念道，募得反应过来，惊了一惊，俯身拱手道：“参见五公主。”
“公主？”她缓缓走近我，笑道：“你以前从不这样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