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惕若厉
司月玄心里是一念既起,万念皆暗。
到了张良的睡房外,看见了奴才们已经挤到了门外,个个安静地低着头,却焦急不已。
她知道,情况可能很糟糕。
她冲了进去——若在之前,她是会安静地等着恰当的时机。
只是此刻,她已然不用守着规矩——她不是张府的下人,这规矩不能送她进去,到张良身边,自然她也不必让这规矩阻止她到他的身边。
那些下人都恭敬而焦躁地站着,忽然见司月玄出现,也是一愣,没有人反应过来,连那刘管家也没有,只是呆愣着,竟让她一下子就到了张良的床边。
她看见那床上,张良躺着,双眸紧闭,面色死白。
她呼吸一紧,忙上前查看。
她伸出右手,探向他的鼻翼。
这时,一双瘦弱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道声音阴厉地响在她的耳边:“你作什么?”
是老夫人。
司月玄看向老夫人的双眸,那双本来慈爱的眼睛此刻仿佛两口枯井,她不知道自己要跌进哪一口里去……
刘管家略回过神来,见是司月玄,厉声大喝道:“大胆野婢,如此放肆!快快退下!”
司月玄动也没动,她看向管家那张本就奸猾的皱巴巴的脸,觉得特别碍眼,知道她若要替张良看视,这个人必得竭尽全力阻挠,思及此,司月玄不觉声音冰冷地说道:“公子离开清远医馆,不过一个时辰过一刻,白马应该好好地驮着公子回府的罢?怎么就昏迷不醒的?管家大人是做了什么?请详细说来!”
刘管家心里虽然怕极了,这说来就见鬼了!公子确实是喝了他送的茶才出事的,且那茶还是他亲自泡的鲫鱼茶。
他想得很周到,清晨听姚小姐说公子或许下午会回来,他便急忙让烟儿熬了那鲫鱼汤备下,加入雪山含翠,泡了鲫鱼茶等公子下马就能喝——喝过酒,喝点茶可以解酒,鲫鱼汤又能补充体力。
他为公子想的,比为他自己都想得周到呐!谁知公子喝了没几口,就倒地不起,还口吐白沫!!
他忙去请了城西的郭朗中,已经看了这半天了,依旧是束手无策。
本来他只说是公子一下马便这样了,可是这突然冒出个司月玄,突然问起他对公子做了什么!他……实在是不敢说,也实在是冤枉啊!
可惜司月玄根本就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管家大人,你可是给公子吃了什么?快快说来,公子性命要紧!”
那老夫人手松了开来,那两口枯井渐渐注满了水,恢复了平日的样貌,只是依旧担忧。
“你快点说!”突然又一声厉喝,吓得管家腿一软,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一贯温柔娴静的姚阡所发出的。
众人看向她去,长发纷乱披散在身后,眉眼依旧绝美却明显地担忧不已。
“若公子有任何闪失,我立刻一剑杀了你陪葬!”姚阡的话明显起到了作用,那管家立刻就说了:“我在门口等公子的时候,怕公子长时间骑马口渴,所以端了鲫鱼茶,让公子喝了……”
他还没说完,司月玄立刻往外跑去。
原来如此!
她冲到厨房去,大包子头蹲在门口,等着下人传信,据说公子突然昏迷不醒,若是煎药或者醒来突然要吃东西,他得立刻做出来。
“司月玄,你怎么来了?”大包子头惊讶地看着她,问道。
“厨管,我需要黑豆半钵,磨成浆。”司月玄说道,尽量让语气平缓,然后从腰间解下那日替罗家夫人接生时,罗席硬要送给她的如指环大小的一块玉珏,拉起大包子头的手,放在他手里,说道:“请你帮我,赶快!”
大包子头看着那枚玉珏,再看她亮如星子的眼睛,点头说道:“好。”
司月玄松开手来,忙去厨房的墙角的陶缸里,用钵子装了半钵子黑豆,再用另一个钵子装了一钵子的清水一起端出厨房外,大包子头已经架好石磨,且那石磨已经用水洗净了。
她用勺子舀了那黑豆入磨心,大包子头快速地甩开磨架,石磨转动,黑豆成浆,汩汩流在石槽里,司月玄用水壶接住,然后很快就满一壶。
见已经差不多,司月玄让大包子头停了,然后并未洗那满是豆浆的石磨,冲进厨房,生火,在那锅里加了些水,再放一个陶锅,把那生豆浆倒进那陶锅。然后拉动风箱,豆浆很快就滚开了,飘出浓郁的香气。
接着司月玄快速地把那陶锅里煮好的豆浆再倒入已经洗净水壶里,在拿一个勺子和钵子便飞快地走了。
司月玄飞快地到了张良的睡房,进去到张良的床榻前,见老夫人依旧坐在那里,便说道:“老夫人,请让开。”
老夫人如梦初醒般,立刻就起身了。
动作略微有些颤抖。
司月玄知道老夫人其实很怕,她也很怕……但是她必须镇定下来。
司月玄端起那钵子,往里面倒了些磨好烧开的黑豆浆,扶起那张良的头——是热的,还好是热的,呼吸虽弱,但是还活着——司月玄定了定神,垫高了枕头,掰开他的嘴巴,用勺子舀起那豆浆,几乎用灌的,让他喝下去。
没什么反应,虽然众人翘首以盼,张良依旧双眸紧闭,不见起色。
司月玄再用勺子灌进去半钵豆浆,把钵子放下,伸出双手,按压张良的胃和肚子。
一遍又一遍,她的汗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动作的持续开始往外冒。
若是张良此刻不能醒来……她不敢往下想去。
虽然她知道,张良其实很有可能不会死,毕竟司马迁在《史记》里,写了他后来的故事,所以……可是,万一别的地方,也有一个张良,怎么办?
那是后来的事情,记载总会有出入,也许搞混了身世,也是不无可能的……
蓦地,她手下按压的张良的肚子一紧,脖子一扬,嘴巴一张,一口豆浆吐了出来,然后急速咳嗽几声。
不过一点点反应,那老夫人已经惊呼起来,不敢相信。
司月玄心里也是一喜,忙停了手里按压的动作,再舀了豆浆,掰开张良的嘴巴,往里面灌豆浆。
如此,一壶豆浆均已灌入了张良的肚子,未见再吐,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丝的血色,然后突然睁开了双眼,那老夫人忙冲了上去,老泪纵横:“良儿!”
司月玄心里一宽,那姚小姐也跟着上前去,烟儿姑娘云儿和那些奴才们也尽量往前凑去,都在为张良的醒来而开心。
见此情景,司月玄便默默地往外退去。
快步到了厨房,大包子头依旧蹲在厨房门口,见了她,微微一笑。
司月玄回以微笑,看见那刚才用过的石磨被洗得干干净净,她刚才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清洗,应该是大包子头帮忙洗的。
“熬点清粥,加一点点的盐就行了,不要菜,也不要任何的肉,他们要来拿公子的吃食,就给一钵这个就可以了。若有人问起,就说若吃其他的,难保不再引起公子的昏迷即可。”司月玄说道。
大包子头看着她,面色未见有变。司月玄微微一笑,知道他定会按照她的话去做。
深深地鞠躬,司月玄转身离去。
出得张府大门,往左行去。
她唯一的玉珏给了大包子头,此刻身无分文,只能走回去吧!
只怕要走到天黑了……司月玄无声地对自己笑了笑。
今日大晴,天黑以后会有星星吧?那么她应该会在星空之下回到城东的清远医馆。
想那样的场景,一定很美很美。
只是到了清远医馆,少不了会被红儿念叨:“说你多少次了,身上要装些钱币。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啥事不需要钱啊?再说张得又很一般,就算做妓女现卖,也卖不出几个钱的!”
所以她现在也略有些后悔,刚才出门的时候年,应该拿些银两——特别是,她现在的左脚已经开始酸疼开来了。
她提起裙子下摆,看见左脚脚踝处已经鼓了起来,只好往街边站了,伸手把那脚踝的关节校正——刚才急忙从那马上跳下来,一定是扭到关节了。
她手里一使劲,那脚踝‘咳嚓’一响,疼得她原本冒一半的汗立刻就冒了出来。
真疼!司月玄在心里骂着三字经,觉得让这只脚少使力,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往回走。
路可真长啊!
想起项伯以前是饿着肚子走这样的距离,好手好脚也走了半个时辰,回去时也是饿坏了……她现在不仅觉得脚踝痛得要死,还发现自己肚子也饿了!
若是听了红儿的话,这满街的东西,什么米饭啊,肉汤啊,烤鸡啊,她就可以随便吃了……或者这满街疯跑的马车,她随便一伸手就能招来一辆,所舒舒服服地坐着回去……
哎!
所谓人无远虑,比有近忧!
好心让公子喝的蜂蜜,结果差点害死公子。
觉得人不可贪财,财不可随身,不可外露,所以干脆不装银两,最终害得她这般情状……
<!-- 作者有话说 editor by Jack 2014-0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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