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吉言
此人正是张良。
初升的朝阳照得他仿佛救世主降临,然而一开口却说的是:“安侯大人,你身世显赫,何必跟一个女子怄气?”
张良微笑着,恭顺地说道:“她说话如此放肆,简直可恶!若说不出个正当理由,就罚她五百倍诊金奉还即可,敢问夫人,你付的诊金多少?”
司月玄尽量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良突然跑出来搅局,心里想着的是:吕业说的没错,他的身体无恙,气色看着也极好。完全不像昨日躺在那床上跟要立刻去见阎王爷似的……
红儿一听诊金的五百倍脸都白了……那她得赔多少?一算之下红儿几乎想立刻晕过去……
之前这安侯夫人说若不能顺利有孕,那么会把清远医馆拆了……这五百倍的诊金,比那个还要多很多,即便是这样的物价极不稳定的乱世,那些钱也至少够她该十家这样的医馆了……
本来昨天还很高兴,那些诊金,加上后来的赏赐,够买一间房子了……
这公子,是想害死她们吗?
那安侯见是张良,面色缓和不少,再听他如此说,感觉也是有些夸张,若他的身份,因为此女子的放肆话语,便要人家赔付如此庞大的金额,也实在不像个事——他夫人昨夜便软磨硬泡地让他来这个城西的破医馆,说是给了很高的诊金——但是他喜欢,喜欢张良这样说,他才觉得自己有台阶下。
“好吧,你且说说看,我哪里像是将死之人?”那安侯回转身,正坐在司月玄的对面,很倨傲地居高临下地瞪着面色无改动的司月玄,心里微微诧异:这小姑娘,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竟如此沉稳,着实让人意外。
不觉心里的倨傲少了一些些。
“此为命令,还是赌局?”司月玄冷冷地说道。她看不清张良的目的,但是他话毕竟让这个男人回到了她的面前。就这一点,她也应该感谢他。
“什么?”那安侯皱眉问道。
“这位公子的建议,说是我若说不出所以然,便赔偿大人你诊金的五百倍。”司月玄面无表情地说道,无视红儿的面色苍白,眼神绝望。眼尾看见张良又在昨天坐了大半天的案子前坐下了。
他的面色恢复得很好,神情也是打算久留的样子。
“是。”安侯觉得可以吓吓这个姑娘,本来女郎中他就没见过,来这里也完全是顺着夫人的意思,结果竟然被这小女子诅咒……
“若你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便要你五百倍诊金赔偿。”安侯松开眉心,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诺。”司月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若我说得切实可靠,有理有据,那么大人要给我什么勒?”
安侯一愣,极少有人这么直接跟他要什么,一般都是他高兴得时候赏赐给别人的,然后别人感恩戴德。
“你想要什么?”那安侯问道。
“我要你遵守医嘱,按时服药,把这一身的肉减掉,然后在城外的百姓集中的地方,修建简易的居所。”司月玄面色极认真地说道。
就是这个表情!张良在那案子前看着司月玄,她第一次跟他说,让他想办法休憩城东的凉棚时,她的神情就是这个样子!
觉得很熟悉,和某人很像……
“好,修。”安侯回头看一眼坐在案子前的张良,比起他答应张良要休憩的凉棚,那简易的居所费不了太大的劲。
且入冬以后,雨水会稀少,百姓也不必曝晒粮食,那么凉棚就可搭架筑墙,改为简易居所。
这对他而言,只能是好事。
父亲大人还在世的时候,便是做了好多这样的事情,且遗嘱也是要他守护家业,以己之力爱护一方的百姓。
他没有多爱那些刁钻的百姓,但是他每年得收租子,那些百姓若不能居有定所,那么他的来年一定得缩减开支……所以,他得做个爱护百姓的人。
父亲大人说得没错。
“谢谢大人。”司月玄面色微微变得缓和,继续说道:“若把你的病能治好,请今年减少一成的租子。”
此话一出,满堂又是一惊。
减少一成?那得少多少小米,豆子?
这安侯家里收租子的范围有多大这司月玄之道吗?吕业皱眉,觉得她太乱来了。再看自己的妻子那张脸时,已经面如死灰,且仿佛已经在想明日逃跑的路线了……
吕业额头不觉冒出了些细微的汗水,再看张良公子,竟如闲庭看花,与己无关的样子。
这……战火明明是他扩大的。
“你最好先说出我的病,我再理会你这无礼的要求也不算迟。”安侯怒气又有些上涌,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看着安静恬淡,却给人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有些易怒,躁动。
“诺。”司月玄说道:“请伸出手掌,两只一起。”
那安侯便伸出手掌,摊开在司月玄面前。
司月玄看着那安侯的双手十指,有八个手指都戴了宝石戒子,跟她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拜金女富婆一样。
“掌心向上。”司月玄说道。
那安侯听话翻过手心向上,司月玄一看,心里愈见笃定。
再说道:“伸出舌头。”
那安侯便只好伸出舌头,司月玄细细一看,之后说道:“好。”
安侯收回自己的舌头,那姑娘已经拿了竹简一小卷递给站立于一旁战战兢兢的吕业,说道:“先按此方抓药。”
那吕业接过,忙去柜台前抓药了。
司月玄整理了下那些砚台,看着安侯说道:“大人是否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嗜睡,且四肢无力,唇色也较以往的深?”
安侯一听,觉得她说得都对,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他最近觉得力不从心,比较喜欢睡觉,可是他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年纪渐长,且入秋已深的关系……
怎么竟然不是这个原因吗?
“大人的手掌血色不匀,且有凸起的血点,此为肝掌。你且把手搭在这里,我替你号脉。”司月玄指着那个方形的白布包说道。
那安侯一听肝掌,心里一凌:难道我是肝脏有病变得问题?
伸出自己肥大的手,放在了那小巧的白布包上,司月玄立刻扣住他的脉门,发现他的脉相确与她望诊的结果相符。
“脉相就像有一排气泡,在患者血管中游过,依次经过无名指、中指和食指,速度较快,一个接着一个。简单点就是:一个小铁珠依次滚过我的手指的感觉。”司月玄说道:“此为滑脉。虽然并无玄脉感,但是大人的肝脏应该有病变,且已经造成你身体机能的改变,导致你肥胖过度,且不能生育。”
“什么?”那安侯夫人一直安静地听着,觉得司月玄说的都对,当司月玄说影响生育是,她的脸色骤变,失声问道:“我们成亲数年,一直未有身孕,竟然是夫君的缘故?”
可怜她一直责怪自己,受尽婆婆冷眼冷语。好在夫君疼爱,否则她早已自清回娘家,何必受此白眼?然而竟然是夫君造成的这一切吗?
司月玄点头,看着那安侯夫人说道:“大人是否经常饮酒?常常通宵不睡,大鱼大肉?”
“是的。”那安侯夫人面色阴郁,照实回答道。
“是否他几乎都不走动,只是吃喝玩乐,然后睡觉?”司月玄皱眉问道。
难怪这家伙说起话来这么幼稚,脾气也大得很。原来不是身世太过显赫,实在是没怎么出门的缘故,小气又呆笨。
“是的。”安侯夫人回答,双眸瞪着安侯那一身的肥肉。
或许他真的太肥了?当初下嫁于安氏,因为门当户对,也因为安侯极宠爱她,自小就认识,对她也极好。
所以她并不嫌弃他肥胖,未有身孕,她也一直努力寻医问诊,希望能为他生个白胖的小子……
“他因为大鱼大肉,又不走动,所以脂肪堆积,造成身体的负担过重,且又过度饮酒,日夜颠倒,所以肝脏已经疲累不堪。他双眸暗黄,手有蛛血痘,唇色暗黑,这些都说明他是患有肝病,且脉相为滑脉,确为肝病无疑。且他又因为肥胖,体类的血液体液流转变动不与寻常男子相同,所以不能让夫人受孕……”司月玄说道,其实若用现代的说话,就可以很简单地说:你老公应该是酒精肝,且肥胖影响身体激素,不能生产有活性的精子,所以你不能怀孕……
那安侯夫人听完司月玄此番话,面色几乎惨白,那安侯也是一样,夫妻对方,眼神竟然有些彷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
突然,那位美丽又高贵的安侯夫人就向着司月玄的案子跪了下去,上身也像奴婢一样趴着,声音惨巍巍地说道:“司姑娘,我自小母亲过世,姨母百般虐待,幸得父亲垂爱,方得平安长大。后得夫君爱护,过得平安日子。若无夫君,我也定不独活。还请姑娘慈悲,救救夫君的性命。”
说着,竟然失声痛哭。
这倒是吓了司月玄一跳,一时慌了,忙起身,绕过案子,伸手上前扶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