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年少就是招摇客

    一方水红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递到凌绝面前，红鸾轻声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原本余怒未消，嗅到帕子上浅浅的香味，抬头乍见那样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关切地看着自己，凌绝顿时不闹了，撸了袖子擦擦脸，自以为潇洒地笑道：“没事，本少爷自幼习武，这点小磕小碰不碍事。”

    红鸾抿了抿唇，多日来终于得见一丝笑意，抬手轻轻地为他拈去发上的菜叶，“我有要事在身，方才多有得罪，望公子体谅。”

    凌绝只痴痴地看着她，柳叶眉若含青烟，杏仁眼似卧秋水，琼鼻娇俏，檀口嫣红，面有倦色却更添柔媚，美得就像一幅画，不，饶是他书房中的美人图，也不及她好看，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温柔的女子。

    当时他浑身泔水味儿一脸狼狈相，与红鸾初遇，却成了他之后久久不忘的美好回忆。

    “敢问姑娘芳名？”

    “红鸾。”

    “红鸾？”他本还想来几句诗词歌赋卖弄一下文采，话到喉头猛然噎住，强烈地咳了一阵，才忐忑地问：“红丞相是你……”

    “正是家父。”听他提及父亲，红鸾更是归心似箭，也没注意到凌绝复杂的神色，只为难地看着自己累瘫在地的马，秀眉紧蹙。

    凌绝让代舒牵了自己的马过来，把缰绳递给她，“令堂的事在下有所耳闻，姑娘快些回去吧。”

    “多谢。”红鸾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回眸又问他：“公子府上何处，这马如何归还？”

    “不用，”凌绝抖了抖身上湿哒哒的衣袍，缓步走到红鸾的马跟前，俯身摸了摸马鬃，笑道：“权当与姑娘换了，这匹枣红马膘肥体壮，倒是在下得了便宜。”

    “告辞。”红鸾急着探望母亲，也不再多言，打马扬尘而去。

    她刚一走，凌绝就哭丧着脸，与那匹奄奄一息的将死之马大眼瞪小眼。

    “公子，那人就是红家二小姐。”代舒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凌绝没好气地瞪他，“我知道。”

    “她和我们大公子有婚约……”

    “我知道！”

    被自己小主子一声大吼，代舒不明所以，却见凌绝深情地摸着马头，深情地念道：“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

    “公子，你又乱说，平日老夫人叫你多读书你偏不听，你与红家小姐虽不同年，但岁数相当，怎可用……公子在表达错过，我懂我懂。”

    凌家乃武将世家，他祖父是将军，父亲是将军，他自己也想做个将军，奈何已经有了个将军大哥，祖母便硬逼着他读书写字，还派了这么个据说学富五车的代秀才给他，成天吵得他心烦。

    好在代舒虽年长，但胆小如鼠，瞪上一眼就老实了。

    凌绝还在感伤：“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公子又乱说了，红二小姐尚未嫁人，且与你……”

    凌绝突然站起身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激动地大笑道：“你说得对，她还没嫁给大哥，何况大哥征战未归，待红鸾及笄，这婚约也就作废了。”

    代舒愣愣地眨巴了下眼睛，自家主子已经欢快地蹦出了老远，他看了看地上的死马，又看了看凌绝的背影，耷拉着脑袋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

    红鸾的母亲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丞相府满目素缟，丞相痛失爱妻，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肯见客，已尊为贵妃的大小姐红璃跪在母亲棺木前哭得梨花带雨，不多时捧着胸口又犯了心痛病，被宫娥搀扶着送去内殿歇下了。

    另有红丞相生母刘氏，与贫贱出身的儿媳妇一向不和，露了个面便去了佛堂。

    前来悼念的人大多也不诚心，没见着丞相，恭维几句也就怏怏地都散了。

    灵堂前，红鸾褪下了红衣，穿着母亲生前缝制的白袄，鬓上簪了朵白花，安静地跪在那里，半滴眼泪也未曾落下，整个人却像是被悲伤淹没。

    凌绝没穿花哨的锦缎，也是素色的衫子，在门边立着，她跪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也不敢上前安慰，却又舍不得走。

    他总说自己一身是胆，但对待红鸾，他从来都是胆小鬼。

    沉默中让人压抑的气氛下，阿妄心绪乱飞，倒不是因为红鸾和凌绝，而是，她方才在葬礼上看到他了。

    那年夜无念还未封王，宫外并无府邸，此次也是随太子一道前来悼念丞相夫人，然那人向来随性，连太子都换下了紫金衣，他却穿了件花色招摇的云锦来……叫阿妄如何能不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