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此情再无关风月

    “我恨你，恨你们凌家所有人！”代舒笑得癫狂，“你可知道为何？”

    凌绝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滔天的恨意，也不乏淡淡的怨念，“你是二娘的儿子。”

    他父亲只有一房妾室陈氏，娘亲死后升为平妻，掌管将军府一应琐事，因自己无所出，对凌绝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如今将军府掌事的就剩她一人，代舒能嚣张如此，自然是有她撑腰。

    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平静地道出事实，代舒怔了一下，“你倒也不笨。”

    “不，我还是不明白，我凌家待你母亲不薄，甚至你来凌家，我和祖母也不曾亏待，你们为何恩将仇报？”凌家满门忠烈，就连年迈的祖母也曾立下战功，凌绝虽年少，但做事从来问心无愧，他死不足惜，却容不得家族受辱。

    代舒冷冷一笑，轻蔑的哼声从鼻端落下，倏尔变成痛苦的闷哼，张了张嘴却再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凌绝惊诧的注视下仰面倒去，死了。

    然后，凌绝就看到了那个穿着云锦在昏暗的地牢中如神祗般的男人。

    黑金小扇掩住口鼻，夜无念长眉微蹙，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死人，便有黑衣影卫上前抬走了代舒的尸体。

    凌绝养尊处优，虽耍得几套好剑法，但却从未与人厮杀，却原来杀人也并不一定只有血腥，亦可以这般优雅。

    “小小细作，死不足惜。”夜无念如是说，分明论及生死，却如笑谈风月。

    凌绝虚长他两岁，却在那一刻，怕了这个笑容绝美的大孩子。

    他言简意赅，代舒的父亲是敌国先锋，当年死于凌家军刀下，其母心怀怨恨，誓要为夫报仇，带着几岁的小儿子在夜国步步为营，才有了今日凌家的劫祸。

    夜无念将此事上奏，澧帝本恼于凌家父子战败，下令处死陈氏母子的同时，也免了凌家世袭的将军尊位，查封了将军府。

    大将军被敌国妇孺玩弄于鼓掌之间，无论对凌家还是对夜国，传出去都是奇耻大辱，澧帝此举虽不近人情，却情有可原。

    “谢三皇子殿下……”凌绝抱拳要下跪，却被夜无念制止。

    他弯腰对他伸出手，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凌绝，你可愿随我，再战一个不灭神话？”

    几十年前，凌绝的祖父与先帝南征北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曾被世人称作神话，凌家一时风头无两，及至老将军战死，举国素缟，为之哀悼。

    “凌绝誓死追随殿下。”

    在那之前，凌绝就识得皇三子，佩服他的潇洒不羁，甚至和他一样偏爱锦衣。今日之后，他就成了他此生唯一的主子，他的天，他的信仰。

    次日，三皇子领兵出征，凌绝换上黑甲随侍在侧，稚气未脱的脸不复昔日天真，黑眸只余坚毅。

    他差人将火凤剑送回了圣剑山庄，留书几句，愿此生金戈铁马，挥断情仇。

    当时来犯的是南疆一个骁勇善战的大部落，战场不似夜都四季清凉，昼夜温差极大，兼之风沙肆虐，行军甚为艰苦。

    阿妄终于如愿在凌绝的记忆中，看到了驰骋沙场的夜无念。

    银甲熠熠，长发飘飘，他立于银色独角兽之上，睥睨脚下灰头土脸的将士们，血溅三尺的战场，鬼哭狼嚎的厮杀，似乎与他全然无关，他自冷眼旁观，遗世独立。

    阿妄蹙眉，这厮是在打仗还是观战？也不知是凭什么屡战屡胜，难道，是靠运气？

    正想着，却见他懒懒地抬起手，指尖绽出幽蓝色的光点，旋转着绕出一条耀眼的弧线，夜无念勾唇邪魅一笑，扬手数十条长短不一的光线凭空而现，密密地织就成一张巨大的网，扑向黄沙漫漫的战场，伴随着凄厉的哀号缓缓收紧。

    让阿妄吃惊不已的是，那蓝得诡异的光对夜军毫无作用，却能一个不漏地将敌军尽数纳入网罗。

    不过片刻功夫，敌军皆成了俘虏。

    这……也是夜国的皇家幻术？比之象征死亡和毁灭的魔法禁术毫不逊色，甚至，他不需要魔法冗长的吟唱，随心所欲就可以使敌人毫发无损地被俘，若星罗圣城的长老们见了，定会说：这简直就是神迹。

    在这场完胜的小战役中，阿妄惊叹于夜无念的幻术，却并不知道一国之于战无所不用其极，南疆有诡谲的蛊术，北荒有凶残的野兽军团，西域即便是花香也可能是致命的毒，而东海则因其是修仙圣地，鲜少挑起战事，但世人皆知，与成百的修仙者对敌，饶是千军万马也形同虚设。

    所以，夜无念征战四方，也并非所向披靡，他也曾受伤，甚至被俘，然而，在这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里，阿妄不会看到他的旧伤疤。

    别人的梦，终究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