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皇帝托位
清则入宫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而皇帝还在御书房与几位大人议事,他坐在北阁静等,茶还未上就见李德海来了,说是皇上吩咐了,怡亲王来了直接去御书房。
“公公可知父皇找我来所谓何事?”去的路上清则向李德海打探起来。
李德海笑答:“几位大人与皇上商量新政之事,皇上让奴才请王爷过来旁听,怕是想要听听王爷的想法。”
清则大底是明白了,关于皇上想要推行的新政他是略有耳闻的,朝中许多大臣并不十分愿意推行,因为毕竟是对现有格局的打破,必定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
李德海又想了想,像是随口提的一般,“老奴还忘了恭喜王爷。”
“哦?何喜之有?”
“前日王爷回京,皇上召见了王爷府上的清漪姑娘用膳,怕是清漪姑娘好事将近,底下人争气都是竹子的福气。”
李德海口中的好事清则听得明白,清漪回府后对宫中只是只字未提,而自己也未强问,却没有想到会是此事,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清则继续问:“不知道父皇为清漪选的是哪家公子?”
“孟家三公子,孟云峥。”
为何偏偏是他!清则忍不住皱眉,他猜不透为何父皇会要将清漪许配给孟云峥,难道这又是一次威胁嘛?
“但清漪姑娘似乎还有什么顾虑,皇上让她回去好好考虑之后再给答复。”李德海自然不会真是为了给清则道喜,他再老也不至于糊涂到看不出清漪的心思,也猜到清漪那个固执性子怕是不会告诉清则,所以方才才故意这么说,但经他观察,二殿下也并不是对她无情。
清漪未答应,却也未拒绝,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父皇竟会容许她考虑考虑,这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爷,御书房到了。”李德海小声提醒。
清则回了神,他整了整易容,只身进了御书房。此时御书房正陷入一种尴尬的沉寂,皇上坐在椅子上,神色不是特别明朗,而几位大臣在底下互相交换着眼神,也不敢再轻易开口,清则进来之后给皇上请了安。
“来了啊,找个地方做吧。”皇上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便再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一开始几位大臣还对清则突然的到来有些猜疑,但渐渐都忽视了他的存在,而清则端着茶杯在一角静静的听着。
一番讨论过后,仍未有个让皇上满意的结果。天色已晚,皇上便让他们散了回宫。而清则被皇上留下来用晚膳,几位大臣出御书房前都恭敬的与清则辞别,他们都是久居朝堂之人,皇帝今日明显是让清则来听政的,这其中的含义怕不是傻子的都能猜出几分。
皇上与清则一起回寝殿,一路上父子两人也无多话,最后还是皇帝先开了口。
“身子无大碍吧?”
“启禀父皇,已无大碍,让父皇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
“既然已无大碍,为何闭门谢客?”
“父皇让儿臣在府中休养,儿臣岂能不遵旨而行。”清则当然知道父皇对他的事了如指掌,贴出那张告示自然也就想过如何应付别人,包括皇上。
皇帝一愣,没想到自己被自己堵了,父子两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用晚膳,算起来父子两人已经差不多七八年未曾一起用膳了,李德海在一旁布菜,“王爷,皇上记得您从前爱吃这个,特意让御膳房做的。”
清则看了看李德海指的那一道菜,看卖相的确是他曾经会喜欢的那种,“南沙少鱼虾,我已多年不吃这玉露滑虾了,上回试了试,已然吃不习惯了。”李德海原本已经准备下勺子了,又停在了半空,转向一旁的菜,“那王爷,这玉芝豆腐可要尝尝?”
“南沙菜蔬鲜少有我能吃得习惯的,那时候清漪常为我磨豆腐,吃多了也腻味了。”
皇上抬头望向清则,这话里似乎颇多怨气,他对拿着筷子不知该如何布菜的李德海说:“你不用为他布菜,能吃什么爱吃什么他自己看着办。”
李德海放下筷子,心中明白二殿下自宓妃娘娘过世便鲜少能与皇上在一起相处,六年质子生活定是吃了不少苦,心中有怨气也在所难免,其实皇上心中也疼惜,只是皇家总有无奈之时。
而清则却一副闲适的样子,自己吃起了饭,原先说不吃的也都吃了些。皇上看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清则今晚这样反常定是心里有气。
屋外有皇后宫中的人求见,皇上放下筷子,“真是吃一顿饭都不得安省。”李德海会察言观色,先去外头探了探,随即进来,打呼皇上大喜,“皇上,四皇妃怀有皇嗣了。”
清则早就知道了,正则定是回去便请太医去看了,确定无误才上报到了皇帝这里。而此时的皇帝却是一愣,随即笑了,那笑容清则看着有些怪异,不像欢喜,只听皇上对李德海说:“宣朕的旨意,赏。”
李德海领旨下去准备,而此时屋内只剩下皇上与清则两人,皇上没有在吃下去的胃口,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清则,今日在御书房你也听了不少,朝中大臣对新政可谓争议很大,你如何看?”
“儿臣觉得行政应当推行,在回京路上,儿臣遇到一个卖竹篮的小姑娘,她家新添了一个弟弟,可却没有欢喜反而成了愁,就是因为交不起丁税,若是能将丁税废除,征收田亩之税。”
皇帝点点头,与他想的一样,“可这拥有田亩之人未必愿意再多交一份税,而往往乡绅士官利益相关,推行新政难之又难啊。”
清则此时大概明白了今日皇上召他入宫的缘由了,他起身一步上前跪下,“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帝没有让他起来,扶着胡须,悠悠说了一句,“朕要交给你的担子,不仅仅是推行新政而已。”
清则抬头,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比推行新政更大的,那便只有……他不敢继续想。
“清则啊,方才你也听到了,老四媳妇现在怀孕,你说是为了什么?”皇上扶起清则,“因为他们害怕,怕朕将这江山交到你手里。”
清则一怔,随即又跪下,“父皇,儿臣不敢觊觎江山。”
“你不敢,但朕却偏偏要将这担子交给你。”
父子对视,清则知道父皇不是在试探,也绝不可能是赌气玩笑话,他知道父皇想讲这句话已经多时了,从他回临苏的那一刻起,或者说是从让他回临苏起,就有这样的打算,之前他拒绝了,而他放纵了,可是今日话一旦说出了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我不愿意。”这四个字,他回的也真挚而决然。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答案,他坐回椅子上,“朕知道你不愿意,你是朕的儿子,心里想什么朕都知道,方才你故意说起在南沙的质子生活,其实就是想告诉朕,你不愿意再卷入朝廷纷争,是吧?”
“是,也不全是。”清则看着那桌上的美食佳肴,“吃什么,穿什么,日子是富庶还是清苦,对于儿臣来说都无异,这皇位这江山,我想要也不想要。如果要了这奖赏我会落得与母妃一个下场。委曲求全的活着,最终落得孤寂死去,那我大可不要这江山!”
清则说到宓妃,便像是有千针刺在皇帝心上,“是朕对不起你母妃,所以朕才费尽心思要将这江山完好的交到你的手中,在你母妃的墓前朕发过誓,你母妃的仇朕一定会报,而欠你母妃的朕都会如数还到你身上。”
皇帝说得几分动情,胸口闷得慌,他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朕知道,送你去南沙你心里是怨朕的,可那时朕的无奈之举,当时朕与南沙王大成合议,原本他只要临苏两座城池,朕答应他三座,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送你去南沙,名义上是质子,实际上是让南沙王护你六年安然无忧。朕知道皇后与孟家定不会容得下你,朕失去了你母妃已经懊悔万分,定不会让你再出分毫差错,朕的一片苦心,又能与谁说?”
皇帝此言一出,清则脸上是来不及掩藏的惊讶,当年要去南沙的质子定为清则之时,众人只道是宓妃就算当年如何受宠,可毕竟人走恩宠也便到了尽头,皇宫本就是新人笑旧人怨的地方。那时候他是恨父皇的,所以才提出要选一个身份低贱的奴隶为伴。
“你也不用这般惊讶,朕护你平安是因为你是朕与最心爱女子所生的儿子,但是朕想要把这江山托付给你,是因为朕熟知你在南沙的一切,你是个能让朕安心托付江山,死后无愧列祖列宗的人选。清儿,你敢说你当真不想要着江山吗?”
清则知道父皇不仅看出了他治理江山的才能,更是看出了他对治理江山的欲望,可是与清漪的那个约定又回荡在他的耳边,他其实说谎了,他想要这个江山,就算豁出性命他也愿意一搏,却不想清漪落得与母妃一个下场,不想今日南竹所受的委屈,日后千倍万倍发生在清漪身上。
“父皇,如果当年让您在江山和母妃之间选择一个,您会如何选择?”
皇帝沉默了,若是年轻时候,他会毫不犹豫说江山,毕竟男子汉如何拘泥儿女私情。可是在宓妃的尸身前,他想若是用着万里山河换她一命他也是愿意的。
而在今日,他也不知道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