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涅盘
洛伊给子卿留下书信后，连夜奔赴战场。
替子卿出征，是她一早就做好的决定，她的命是楚笙救回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她这个身体虽不会轻功，但自从作出要替他出征的决定后，曾背着子卿，配过不少防身用的毒药，毒性比一般的毒药还猛，也练熟了用白绫下毒的方法。
快马加鞭整整七日，洛伊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军营。
她一袭红衣，骑着一匹白马，闪电般的冲进楚国的军营，白马在夏将军的大帐前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什么人？！”夏将军的声音从营帐中传来。
洛伊翻身下马，红衣黑发在身后飘扬，她掀开帐门，款步走了进去，在桌前站定。
夏将军穿着盔甲，眉头皱在一起，正对着地图研究作战路线，两军人数差距过大，若是正面交锋，楚军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他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抬起头，眼中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莫测：“是你？！你不是嫁入宫中了吗？”
夏将军挥挥手，遣退了立在一旁的侍卫，一阵乒乓做响之后，帐中只剩下他与洛伊两个人。
洛伊面上的白纱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浮动，她看着夏将军，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将军无非是想保住子卿的性命，我已将子卿安顿好，若不出意外，性命无忧，如今替他出征亦或是嫁入皇宫，并没有什么分别。”
将军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图，冷哼一声：“胡闹，一介女流，怎么能上得了战场？！”
洛伊指着将军面前地图上的一点，道：“这处山谷易守难攻，若是从此处包抄，定可事半功倍。”
夏将军顺着洛伊的手指看过去，顿觉脑中一片清明，瞥了洛伊一眼，心中诧异，嘴上却说：“纸上谈兵罢了。”
洛伊不答，只端给夏将军一杯茶，说：“时辰不早了，还请将军饮了这杯茶，早点歇息吧。”
第二日，夏将军与副将一人领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从峡谷的两侧包抄敌军，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他不禁对洛伊刮目相看，当晚在军中庆祝时，敬了洛伊一碗酒，却被洛伊婉拒。
然而，这样的招数却不能再用第二遍。
邻国的增援很快到了两军交战的逐鹿坡，楚军与邻国的军队人数相差太多，很快不敌，阵型也乱了。
“将军，撤退吧！”洛伊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仍是一袭红衣，未挽起的长发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
“快走！我殿后！”她挥舞着一条长长的白绫，看似柔软的白绫在她周围形成一层坚固的保护层。
她昨日给夏将军的茶中已有解药，但若是夏将军仍不肯离开，药量太大，他也难免会有危险。
邻国的士兵冲了上来，在离洛伊还有三尺远的地方，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兵踏了过去。
洛伊身边很快堆满了敌军的尸体。
夏将军见此情景，心下一凛，神色复杂地看了洛伊一眼，迅速带着一小支残兵返回军营。
洛伊知道夏将军是安全的，楚国的一小支残兵已对邻国造不成什么威胁，可她这三尺白绫上沾满了剧毒，只要沾上一点，顷刻间就会毒发身亡。
邻国的士兵一拨接着一拨向她重来，她面前满是黑压压的人头，洛伊独自一人骑在马上，红衣猎猎，立在战场中央，脚边堆着一群已经倒下的人。
医毒不分家，她会毒，却从不用毒，唯有今天，这战场上的士兵，尽数死在她的三尺白绫下。
突然，一阵刺耳的破空之声传来，洛伊对着声音实在太熟悉，她来不及躲闪，只见一只竹箭刺破了她的白绫，刺进了她胸口。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朦胧间，洛伊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袭白色长衫，仙风道骨，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另一个一袭红衣，跪在那白衣人面前，雾气太浓，洛伊看不清两人的长相，只听其中一人缓缓说道：“你若救她，便是违反了天道轮回，其中代价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即便如此，你也要救她吗？”
“是，我要救她！”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一挥手，在生死簿上写了些什么，道：“你去寻她吧，只是切记，万不可让她出谷。”
镜头一转，洛伊已然置身梅花谷内，她看见子卿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将自己放到床上，手指抚平了洛伊皱起的眉头，就像她曾对子卿做过的那样，片刻之后，在她额角的红梅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她看见自己睁开眼，唤他楚笙，看见子卿听到这个名字后，虽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阴沉的面孔，背过身时，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眼角眉梢尽是欣喜。
洛伊叹了口气，手指方才触到额角，眼前的画面又换了一副。
那是她在梅花谷中住了十日之后的事。
子卿站在山顶上，天色阴沉得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天雷劈了下来，正落在子卿身上。
他身上瞬间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血浸湿了皂色长袍，洛伊几乎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第一道天雷尚未消失，第二道天雷已经落下，子卿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沉闷的雷声震得洛伊耳膜 隐隐作痛，她却移不开步子，一道、两道……
直到天色渐暗，雷声才终于消失，一共整整四十九道天雷，无一例外，尽数落在了子卿身上，他却连一声都没有出过。
他躺在地上，身下的岩石被鲜血染红，闭着眼，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地上。
白衣男子无声地落在他身边：“楚笙，我早提醒过你，你若救她，合该接受整整十日天罚，这天雷连神仙都受不得，以你肉体凡胎，又怎么承受得了？你救她一次也罢了，如今还要救她第二次，可就算你救她百次千次，你们两人，还是生不出缘分来。”
楚笙轻笑一声：“我从前救她一次，今日又救她一次，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缘分？”
洛伊眼角发涩，眨了眨眼，却见楚笙坐在梅花谷中她常坐的那方石桌旁边，举着一本书在看，柒玥站在一旁给他倒茶。
倏地，秋绫闯入洛伊的视线，她手上举着一枚信封，脸色慌张。
“少爷，军中来信了！”
柒玥知趣地退开，留楚笙与秋绫两人在院中。
楚笙手指颤抖着撕开信封，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洛伊站在远处看着，心中突然一阵悲哀，楚笙不知，她被人一箭穿胸，恐怕凶多吉少了，他救了她，自己又还他一命，这本该是笔公平的交易，洛伊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不敢看楚笙的表情，下意识地闭上眼，周围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她听到楚笙的低语：“拿去烧了吧。”
“什……什么……”秋绫有些诧异，却见少爷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公子，信上说了什么？”
洛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巧看见楚笙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子晃了晃。
秋绫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家少爷：“公子，你没事吧？”
楚笙摇了摇头，低声道：“拿去烧了吧，洛洛她……”他的声音一瞬间有些哽咽，摆摆手，步子有些蹒跚。
他走到梅树林间的空地上，寻了半天，终于寻到洛伊给自己立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字，还是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楚笙的笑容有些苍凉，他的手轻轻抚上有些粗粝的岩石，指尖划过石块上的字，“洛伊之墓”这四个字，还是他亲手刻下的：“我救了你两次，却也亲手给你立了这个碑，呵，真是讽刺！”
洛伊心口一阵绞痛，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跌入一片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眼前白蒙蒙一片，洛伊睁开眼，隐约记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只觉得似真似幻，离自己已经十分遥远。
靠近心口的伤处一阵接着一阵的疼，连着她的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
洛伊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听到一个轻佻的男声：“姑娘醒了？”
她艰难地转过头，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不出片刻，就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那人开口道：“姑娘，今早我家的丫鬟发现你倒在府门口，胸口还中了一箭，便将你救了回来，只是为了给你治伤，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洛伊低下头，见自己的伤口果真被一层接着一层的纱布缠了起来，她皱了下眉，不解眼前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有礼，还有些聒噪。
她只觉喉咙干得发疼，无论是谁给她治的伤都无所谓，眼下她只想讨一杯水喝。
洛伊看见自己身上的伤时，就知道自己仍是梅若的模样，本想称他为公子，孰料一开口，却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师兄……”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转移话题已是来不及，抬起头，正对上苏焰夹杂着震惊与惊喜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