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份
苏焰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手指颤抖着抚上洛伊的鬓角，划过她额角的红梅花，喉结动了动：“洛洛……是你吗？”
洛伊别过脸，避开了苏焰的手。
她看见苏焰的那一瞬间，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苏焰比她上一次见时，瘦了整整一圈，双颊凹陷下去，只有眸子，在听到洛伊的话时，闪过一丝明亮的异彩。
她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奈何出口的话却让这一切都乱了套，她闭上眼，待心情平静了一阵，才轻声开口：“抱歉，我不认得公子口中的洛洛，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苏焰却不信，他细细将洛伊打量了一遍，那双眼睛里透着他熟悉的不光芒，面前这张脸也不是他曾认得的那张脸了。
眼前的姑娘，只是与洛洛有几分相似罢了！
也是他多心了，是他亲眼看着洛洛去世的，人死不能复生，她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苏焰苦笑。
洛伊悄悄转过头，看见师兄脸上的表情，心中一阵绞痛，却还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别过了脸。
他收拾好身边的药箱，对洛伊说：“我明日会请府中的丫鬟来帮姑娘换药，姑娘先歇息吧，苏某告辞了。”
洛伊点点头，目送着苏焰走出去，见他关上门，才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洛伊早就该去世了，若她此时承认自己的身份，又该如何与师兄解释呢？
第二天清早，有个身材娇小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洛伊不习惯别人给她换药，便遣退了那个丫鬟，道：“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是！”丫鬟低低地应了一声，替洛伊关上了门。
她刚给自己换好药，穿好衣服，苏焰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洛伊有些微微有些诧异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苏……公子有什么事？”这样正式地称呼苏焰，洛伊还是有些不习惯。
“苏某今日来，是想问姑娘些事，”他摸了摸后脑，沉吟片刻，才开口：“姑娘你……伤好之后，可有住处？”
他看见洛伊的表情，慌忙解释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姑娘若是没有住处，不妨留在土司府中做一个婢女，否则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面也不安全，只是……在下将姑娘救回来时，看姑娘衣着还算华贵，唯恐……”
洛伊看苏焰吞吞吐吐的样子，想要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要说她在梅花谷中时最想念的人是谁，果然还是师兄。
虽然这个师兄总是一副轻佻的模样，大部分时间都不太靠谱，还总是翻墙进她的房间，可一旦有什么事发生，师兄必定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洛伊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轻声道：“往后，就麻烦苏公子了。”
苏焰大概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有一瞬的愣怔，而后眼中透出笑意，伸出手的手本想落在姑娘的头顶，像从前他安慰洛伊时一样，伸到一半，才想起眼前的人不是洛洛，动作变得有些僵硬，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道：“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洛伊的伤好得很快，苏焰给她用的，都是最好的药，那些药洛伊也认识，尽数是从师父那里顺来的。
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便想谢过苏焰。
房中的丫鬟许是师兄安排来照顾她的，看见洛伊下地，赶忙跑上来扶她。
洛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有些隐隐作痛，但接连躺了十几天，身上都僵硬了，她皱了皱眉，声音中明显中气不足：“苏公子在什么地方？”
“姑娘你的身体状况这么差，若是想找八公子，不如叫奴婢帮忙吧？”
洛伊摇摇头，见丫鬟不肯带她去，自己扶着家具，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她曾在土司府住了一些时日，自然也还记得苏焰的住处。
推开门后，许是扯到了伤口，洛伊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捂着胸口猛地咳了几声，感觉到眼泪不由自主溢出了眼眶。
“姑娘！”那丫鬟见洛伊如此，也有些着急，赶忙走上前扶住她，道：“姑娘，你若是执意要找公子，奴婢陪你去就是了，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公子怕是……”
她说到一半，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嘴，片刻之后，垂下头，道：“是奴婢多嘴了，还请姑娘不要在意奴婢的话！”
洛伊心下生疑，若自己出事了，师兄会怎样……？
丫鬟再不开口，直走到苏焰的住处，洛伊抬起手，正想敲门，却听房间里响起说话的声音。
她此时若是走动，必定会惊了房中的人，洛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被迫听了个壁脚。
“我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姑娘？”
是土司夫人的声音，洛伊的手停住了。
“是，儿子看她受了重伤，就将她带回来养伤了。”
苏夫人的语气不算和善：“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就随便往府中带？！待她伤好了，就把人送回去吧，也省的她家中人担心。”
洛伊从前认识的苏夫人，一向是温柔和善的，她却没想过，水青既然能当得起硕大一个土司府的主母，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也必定有手段凌厉的时候，只是她从未见过而已。
她转身，对丫鬟指了指远处，示意她带自己离开，不料水青的下一句话，又生生将她定在了原地。
“你妹妹的周年祭就在这几日了，你万不可因为一个不认得的姑娘，把正事耽误了。”
“是……”她听见苏焰的低应，神色间闪过一丝落寞。
土司府中事情这样多，苏焰的妹妹竟也不知什么时候去世了，她还是不要再给师兄添麻烦了。
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往回走，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才问：“苏公子的妹妹……”
丫鬟神色惊恐地摆摆手，却不忘轻手轻脚地扶着洛伊走进房间，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咣当”一声关上门，喘了口气，说：“姑娘万万不可在八公子面前提起二小姐。”
“为何？”洛伊心中的不安扩大了。
丫鬟面色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说：“姑娘……姑娘千万不可说是奴婢告诉你的，否则奴婢在这土司府中就呆不下去了……半年前有位姐姐只不小心提了一句，公子就将她逐出府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扶洛伊在桌边坐下，小声说道：“奴婢也是听其他姐姐说起的，差不多就在一年前吧，土司府中的二小姐去世了，八公子伤心了好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连饭都不吃了。”
洛伊的心脏不知为何，轻轻抽搐了一下：“苏公子他……与妹妹的感情当真不错。”
丫鬟说得多了，也不再害怕，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八卦的神情：“奴婢还听说，那位二小姐嫁给了祁国首富唐家的四公子，只可惜，嫁过去不久就病逝了，被公子葬在了苍山脚下，奴婢听年长的几位姐姐说起过，二小姐去世不久之后，京城的唐公子好像曾经来过，八公子揍了他一拳，险些将他刺伤，后来那位公子就再没来过了。”
丫鬟说着，察觉到了洛伊的脸色，有些惊慌：“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会是伤口又疼了吧？”
洛伊摇摇头，努力压下心中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问：“苏府的二小姐，叫什么？”
丫鬟皱着眉，嘟哝道：“那时候奴婢还没来，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二小姐的名字中，带了一个‘洛’字。”
有人敲了敲门，苏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姑娘，在下能进去吗？”
洛伊拿起桌上的铜镜照了照，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看着自己的脸色红润了些，才点头让丫鬟开门。
她坐在桌边，苏焰走了进来，看见她，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已大好了，劳公子费心。”
“那就好。”苏焰点点头，迟疑了片刻，说：“姑娘上次说要留在府中，苏焰这两日恰巧有要事在身，身边正缺人手，不知能不能委屈姑娘先到苏某身边做个贴身丫鬟？”
洛伊眼下决定了不再给苏焰和土司府添麻烦，自然不会轻易改主意，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软声到：“上次是奴家鲁莽了，奴家的伤已经好了，再不给公子添麻烦了。”
苏焰一愣：“姑娘说哪里的话？有什么添麻烦的，看姑娘的脸色，伤口怕是还没有完全愈合，暂且先住在府中吧，等伤势大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走到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桌上，说：“土司府中没什么书，若是姑娘觉得府中无趣，抄抄佛经静静心也是好的。”
洛伊翻开苏焰说的那本佛经，大致看了一眼，看到最后几页时，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最后的几页，写着一篇祭文，署名却是唐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