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病痨
方未绮一路和肖老夫人说说笑笑，终于走到了位于后院的小厨房，肖老夫人命着下人煮了些好消化的晚餐直接都端进了后院的小亭子里。
然后又低声嘱咐了管家两句话，忽然一到熟悉的身影走过，尽管那人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走路，看起来与其他家丁无异，但是在其他人都忙着往小凉亭里送餐的时候他神色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的动作着实吸引了方未绮的视线。尤其是那人走的方向——正是梦中肖君易居住的易名居！
注意到方未绮的视线，肖老夫人轻咳一声解释说道：“那边是我家大儿子在住，他好清静，那边也就显得清幽些。”
那边岂止是清幽，简直是寂寥无人的好吧！要不是她有孕后不能受冻那边的炭火都给不全的，也不知道肖大爷的病究竟是天生带来的还是这个心大的母亲不管不问造成的？
“那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方未绮好奇地瞄着那头，不经意的语气中看不出一丁点的期待，就像是出于客套的一声寒暄。
肖老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了地，见方未绮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于是神清气爽地开始介绍起肖府小厨房里拿手的菜色起来。
方未绮本就无心吃饭，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再想不出办法去见肖君易一面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过来接她回去。正想着要想出个什么样的计划躲过肖老夫人，易名居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惊呼声，那边不是肖君易的住处么？怎么还有女人？
肖老夫人的脸色变得很差，没有打算给方未绮解释就腾地站起身，慌张地望着那边，抬起的脚刚走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铁青的脸色因为那边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愈发难看。
“老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方未绮问。
这时候她才看清，原本处在人群中心的阿辽慌慌张张地从易名居那边跑了过来，无视周围人询问的目光，径直走向肖老夫人，慌张的老夫人多半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方家人，看到阿辽过来，连忙
投过去两道警告的目光。
“老夫人，大少爷又发病了。”阿辽焦急的步伐慢下来，恭恭敬敬地弯腰站在肖老夫人面前沉声说道，“几个送饭的丫鬟都被伤到见了血，管家已经去找大夫了，夫人要去看看么？”
“……去看看？”
这个问句倒是有意思，自己的儿子犯病做母亲的难道不应该去看望？可是肖老夫人却似乎并没有哪方面的意愿，看着刚不过一阵就赶过来的大夫的身影越来越近，老夫人一直紧张着的神经开始慢慢放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一个乱入的小姑娘。
“方姑娘见笑了，大儿子这是老毛病了……”然后不等方未绮继续问下去，热情地替她夹了一注老汤野山菌劝说道：“咱们别受影响，继续吃吧！”
儿子患病母亲竟然还能吃下去饭？方未绮越发觉得这肖老夫人难以理解的很，她还记得自从嫁过来之后每日中午老夫人都会亲自嘱咐阿辽送过来一蛊汤药给肖君易，并且时不时地来问她关于肖君易的病情，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看不出这股关切的劲头。
“老夫人不担心那边的情况？”方未绮乖乖吃下了大口的蘑菇，好奇问道。
肖老夫人手下一顿，而后淡然一笑，拢着耳后的碎发简单说道：“都是老毛病，我也都习惯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夫，看不看的能管什么用么？”
方未绮皱起眉头，精致的细眉别起一个不算太美好的角度，“可是大少爷一个人孤单地处在病痛中，若再没个亲人去关心他，岂不是会更痛苦？老夫人还是去看看吧，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大少爷也会更坚强些啊！”
肖老夫人显然并不认同这个建议，可是看到方未绮闪着光芒，真挚而诚恳的眼神又不好拒绝，只得挥手遣退了旁边伺候着的丫鬟，带着满脸浮夸的忧虑和方未绮手拉手肩并肩地走向那个她将近二十年不曾迈进的小院。
院子里收拾着的奴才们见到常年未曾见过面的老夫人竟然走了进来，无不惊讶万分地丢下了手上的活迎跪上来，此情此境摆在眼前，违和感让方未绮更加不适应，难道梦里面的一切真是假的？那如出一辙的庭院和下人又该怎么解释？重重疑惑涌上心头，直到她看到虚弱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肖君易躺在床榻上才真切地认识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一样忧郁的面容，凹陷的双颊，紧别的刀眉，还有消瘦干枯的手指，洗得发白的衬衣……
这一切实在太过熟悉，哪怕来之前告诉自己无数次这都是梦里面的巧合，哪怕所有人都肯定的告诉她此前他们从未相见过，哪怕对上了肖君易茫然的目光。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抵消掉她内心的惶恐，她宁愿躺在床上的那人长了一副陌生面孔，全身流脓，周身散发恶臭，也好过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惊慌。
“大少爷怎么样了？”肖老夫人问向身边提笔写药房的大夫。
“老样子，只是最近药量加的过分了，急于求成是人之常情，大少爷的身子却禁不住这么来啊！”
肖老夫人脸上一阵青白转红，“这不是过几天老爷才回来么？大少爷也是怕老爷担忧才病急乱投医，一股脑地往里灌。”
“那也不能七天吃了半月的量呐！”大夫皱起眉，表情变得很不好，“以后再打算加量一定要和大夫说一声，这么搞下去身子可受不住！”
肖老夫人顾及着身边方未绮的存在，压下了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性子，连连点头称是。
大夫写好了方子交给管家，可惜地看了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大少爷，几度欲言又止后还是背起了药箱收了银两默默离开。
“你也看到了，他这病久居不起有时候连神智都不清系，好几次都认不出我，唉……”肖老夫人伸出手指点了点眼睑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咱们还是出去吧，让他安心养病！”
方未绮还有好多疑问来不及说出口，可看到肖老夫人恨不得撇下尊贵多长出两条腿飞离此处，卡在嘴边的话还是被咽了回去，这位夫人在她嫁过来的几年里并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避恐不及，也看不出眼底不加掩饰的嫌弃。
想了再想，还是把不舒服的想法问了出来，“大少爷昏迷不动弹也没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