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是耶非耶谁人过
楼宇宁战死？
没有谁会相信的。明明战争还没有打起来，楼宇宁怎么会死？可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却偏偏是发生了。
由于楼宇宁突然而死，赵宋方面的军队便全权由副将楚天阶负责。虽不似外界传闻的群龙无首而溃散，却也已经显出了出师不利的低迷。楚天阶遣出一支小队，专负责收敛包括楼宇宁在内的战死者尸骨，并且送回故地。而楚天阶本人在内的剩余部队则是做出防御姿态，隔淮河与李唐对峙。这一场仗，尚未开始，赵宋便已经输了几分气势。
九嶷山上，楼辕并不知情。他从烛九阴房内出来，便开始了闭关调息，要及时调理初次觉醒的半妖灵力。不论是千里迢迢飞上九嶷山的八哥还是一直纠结怎么瞒过去的霍湘震，都没来得及跟他多说一句。
倒是好事，起码对霍湘震来说是大好事，因为是暂时不必纠结怎么瞒过楼辕赵宋战败之事。八哥虽然忧心，但是它就是一只鹦鹉，它的忧心就是并没有什么卵用。楼辕闭关不能被打扰，霍湘震便把八哥带回了自己房里，也算照顾一下。以往胖乎乎的那个玄凤鹦鹉，现在看起来被饿瘦了不知一圈。霍湘震算是爱屋及乌，桌上有坚果，他便抓起来都给了八哥。
霍湘震问了八哥怎么来了九嶷山，八哥说是四月初剑南路开战之前，它就已经到了南诏。听说了剑南路被攻破的事情之后，是楼玉清断定楼辕绝不会送命，但一定需要救援。根据楼玉清的判断，楼家一定会要求开战，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楼家打进剑南，楼辕早不知去哪里了。
还是竹夜清提醒了一句，能不能找九嶷山的人帮楼辕，于是楼玉清才决定了让八哥到九嶷山来。可是八哥根本没到过九嶷山，半路出了岔子，这才飞到了秦淮附近，差点被赵宋的士兵当鸽子给打下来加餐。
明明是很悲催一段经历，霍湘震听得就是想笑。八哥气得要啄他，只是看在坚果的份上勉强作罢。霍湘震想想，这坚果可能还是两年前他离山去找楼辕那会儿留下的……算了，还是不要刺激这只命途多舛的鹦鹉了。
顺便还真的应该夸一下楼玉清，看起来是个小丫头，倒是临危不乱，能及时找出个足够好的办法。楼辕虽然是回了渝州暂避，但现在也的确是到了九嶷山。该说他们楼家是虎父无犬子，连女儿也足够优秀么？
“然后呢？你差点被人打下来之后呢？”霍湘震问。
八哥吱喳了两声：“温家姑娘！温家三姑娘！她认识我！”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霍湘震先反应了片刻，才“呃”了一声：“首先，温三姑娘是谁？”
八哥解释了一下，他想起来了，那个倒追楼宇宁多年未果的温家三姑娘。两年前他应该是在新京楼府里和这个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听八哥的意思，温三姑娘是太学博士温飞卿的三女儿，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学得一身好功夫，而且对楼宇宁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因为温飞卿博士说教不了楼辕，温三姑娘便以此为借口，说楼辕损了温博士的面子得补偿他们温家，一直让楼辕代为传递一些小东西给楼宇宁。
可是这姑娘怎么出现在了秦淮前线？难道说她还和楼宇宁上战场了？可是楼宇宁不是已经和陆红杏成婚了么？这算什么？是楼宇宁脚踩两只船还是温三姑娘太豪放？这……
霍湘震确定楼宇宁肯定不是个脚踩两只船的人，那么也就是说温三姑娘一直倒贴？可是……呃，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啊，难道说那个温飞卿温博士都不管女儿的？而且如果真是温三姑娘主动要求的和楼宇宁一起上前线去……这姑娘得是多不知自爱？这么说或许难听了些，可是京中流言估计也不会比他想的这些好到哪里去。
好吧暂且放下这些，霍湘震继续问八哥，后面还有什么事情。
且说温三姑娘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跟着一群军人毕竟有所不妥。楼宇宁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营帐，就在全军最显眼的地方，有人出入一眼便知，万一有人想对她动手动脚也就无所遁形。
温三姑娘救下来八哥之后，便把八哥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向八哥问清了情形之后，只沉思了片刻，便写了封信交给八哥，让它带给楼辕，也顺便要了副地图，给八哥指了九嶷山的方向。
虽然路上几经迷路考验，不过还好，八哥这是活着到了九嶷山上。
后面的事情霍湘震也就猜得到了，八哥不知道楼辕以前叫虞暮皓，师弟们也不知道虞暮皓现在叫楼辕。八哥上山就说找楼辕找楼暮皓，估计师弟们也不确定它是不是来找楼辕的，听它说的全是军国大事，便下山打听，也就知道了楼宇宁战死的消息。
楼宇宁——真的战死了？
霍湘震还在想，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看到楼宇宁尸身，还是把这事情当假的吧，毕竟楼辕和楼宇宁的感情也不错的样子……
那么看到了尸身的人，还能把它当假消息么？
也能，也不能。
能者，比如楼止至。纵使收敛楼宇宁尸骨的棺椁已经到了楼家大门前，他仍是不肯相信。楼府大门紧闭，送葬的军伍一时间是停在了楼府门前。
因为绝不相信棺中是楼宇宁的尸骸，所以楼家便绝不允许这棺木入府。
天气日渐炎热，棺中尸身不能久存。何况楼宇宁的遗容并非十分可堪入目，故而这棺椁乃是钉死了才送回来的。棺椁送到楼府门前，便吃了结结实实一个闭门羹。
扶灵而来的多是楼家军旧部，对楼止至这行为也是可以理解，只是带着楼宇宁的棺椁回返了京城外的驻军大营暂住。楼府内，楼轩和陆六孤就在楼止至房门外，陆灭明在房内劝着楼止至。
相信楼宇宁战死的，就有陆灭明。他正在努力劝着老友接受现实——虽然他家里也有一摊烂事。
就好像当初楼轩和陆六孤结亲的时候，楼辕在楼止至房门外一样，现在是楼轩和陆六孤在楼止至房门外，等着陆灭明能劝动楼止至。楼轩也不愿意相信他那个木讷却心善的四弟真的是马革裹尸，只是他选择接受现实。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四弟战死的真相。楼轩坐在楼止至院子里的花架下，蹙眉沉思。陆六孤陪在他身边，并不说话。只是许久，听楼轩叹了口气——
“我想不通。”
陆六孤看向楼轩，楼轩依然叹息：
“我想不通。听扶灵的几个老兵说，当夜是宇宁领兵去烧李唐的粮草，然而李唐粮草的确被烧了，宇宁却是为了挡住李唐追兵留下断后，因为寡不敌众最终战死……”
陆六孤微微蹙眉，楼轩便道：“所以才觉得不可能啊……宇宁向来是稳重为先，烧敌兵粮草之计不是他的风格。不到大战，主帅不出中军帐这是规矩，宇宁没理由亲自去烧敌军粮草。而抵挡追兵就更说不过去了，我们楼家虽然向来爱兵，但绝不是不分轻重。主帅豁命绝不是宇宁的行事……”
说着，楼轩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通这些事情！要是辕儿在就好了，他脑子最好使……”
陆六孤一样不说话，微微挑眉听楼轩哭丧着脸要死要活：
“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楼家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陆六孤叹着气给楼轩顺毛，楼轩颓然地往塌着肩膀，却又用手肘捅了捅陆六孤：
“别忙着安慰我了，你也不好受吧？红杏怎么样了？”
陆六孤也是叹了口气，却问楼轩：“你还没去看过红杏？”
“我哪敢啊！”楼轩叹了口气，“她才嫁进我们楼家，宇宁就出了这种事……她才是最难受的啊。这两天我都不敢去看她。这是我们楼家对不起她。你说当初她要是没嫁来多好，这样她现在也不至于……”
陆六孤摇摇头：“我家妹妹我了解，红杏看着柔弱，实际上心里要强的很。当初要在晨竣出征之前成婚的是她，我觉得她也就预见了今日的事情。你以为我来楼家真的就只有陪着你一个原因？刚才我去看了红杏，她比你我想象的要好一些，虽然眼睛是哭肿了，现在倒是好得多了。”
楼轩点点头，继续道：“那让红蔷这两天也到府上来住一下吧，她们姐妹说说话，陪陪红杏。还好你爹接受了红蔷和林姑娘的事情，要不然这时候都没人能帮帮红杏……”
陆六孤一时脑抽，问了楼辕一句：“要不我把红杏接回家待几天吧？”
“傻啊你！”楼轩白了他一眼，“现在你要是把红杏接回陆府，外面嚼舌根的不得说是我们楼家因为老四的事情容不下红杏？你知不知道外面有人传红杏是克夫命？”
陆六孤自然知道，只是点点头：“小轩，昨天你出门一整天，该不会就是去把嚼舌的那些人都给揍了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