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魏国宫 王后心机
清苑菰秀，琅琅月华。
这一日是惊蛰，连夜晚也动了几分惊啼姗姗。
元晗极其少见的留宿在了孟含乐的寝宫里，虽是留宿，却也只是点灯夜谈，品茶论诗，之后也便睡下了，并无什么过从亲密的举止。
次日天不亮，李公公便自殿外一连唤了几声“魏王”，催促上朝的时辰到了，元晗起身洗漱，孟含乐也紧跟着起床伺候他更衣，连衣服也顾不上换好。
她一边为元晗穿戴朝服，一边吟吟笑道，“魏王用了早膳再去上朝吧，估计大臣们也不会像在皇宫那般准时，魏王还是用过了再去，路上吩咐轿辇快一些就是了。”
元晗抬起头自窗子向外面望了一眼时辰，点点头，“好吧，朕就依王后之言。”
殿外的桌上早已摆放好了古儿领着侍女自膳房端来的米粥和菜食，孟含乐不厌其烦的向元晗一一说了菜名，其实也同往常的一样，只不过元晗久也不来，早怕忘却了。
孟含乐吩咐古儿盛好了粥，又将木勺摆好在元晗身前，方才坐下。
“魏王吃惯了郑夫人和陈美人宫里的菜，不知可否还用的习惯。”
孟含乐说着站起身将粥盛进碗里，又布了些菜。
“这是鳝鱼蟹籽粥，鲜美爽口，最适宜开胃了，这菜是臣妾昨晚就特意让古儿吩咐膳房新添置的，酱汁桔梗，酥油黄瓜，百合虾仁，芝麻骨筋，还有杏口酥，臣妾记得杏口酥是魏王最爱吃的，想必陈美人一定不知，自然要魏王在臣妾这里多吃几口了。”
元晗伸出手拉她坐下，“你是王后，何必做这些宫人的差事，让古儿伺候布菜就是了，你与朕同吃。”
孟含乐喜笑颜开，“臣妾不觉王后身份便不能服侍魏王早膳，魏王吃的开心，臣妾只觉心中舒快，旁人做得再周到，臣妾也不放心，古儿哪里清楚魏王爱吃哪个讨厌哪个呢。”
元晗将碗里的粥喝了，放下筷子，身后宫人服侍着漱了口，他偏一偏头瞧了眼殿中供桌上摆放的从西域带来的测时仪器，“惊蛰，好日子。农耕始于此，风调雨顺可否如愿，也始于此。”
孟含乐听罢亦放下手中的碗筷，“魏王可还记得应允朝中大臣选秀一事么？”
元晗蹙眉不语，孟含乐知他心事，笑了笑。
“魏王宠爱慕美人，不愿再大肆铺张选妃，弄得举国轰动，可是大臣们不知魏王圣明清廉，反而一心以为慕美人迷惑圣心，专宠六宫，向来妃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招致妒怨于一身，魏王不为自身计，也要为魏国安宁着想。”
“朕有含乐贤后，有央儿美妾，已是足够，何需选妃？前朝的心思朕不是不知，无非是为国本立嗣考虑，后妃充盈才能于皇嗣有望，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若央儿七月后诞育了皇子，也便无须再选了，若是公主，再商议不迟。朕不过二十五岁，难不成便要急于立太子以备不虞么？”
孟含乐见元晗怒气挂于眉梢，心中不免一紧，可她却不能在此紧要关头放弃，她提议选妃入宫看似是为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实则是为了牵制如今圣恩专宠的慕央和已有一女位高显赫的郑鸾儿，若是元晗才一恼怒，她便心生胆怯二退让，以后待慕央产下皇嗣，无论皇子还是公主，元晗势必皆会爱若珍宝，就只怕更难提及此事了。
“魏王息怒，大臣们亦是为着魏王的颜面考虑，一国皇嗣多少象征国本根基，来日能否国富力强大抵也以此为考量基准，魏王建立魏国，自然有一统天下的气魄方才如此为国为民费心劳神，臣妾斗胆请魏王应允，为皇嗣思虑下旨近日选新妃入宫，也可安抚前朝之心，更不会让怀着身孕的慕美人成为众矢之的。”
元晗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禁目光一亮，他抿唇沉默良久，方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也罢，王后贤德，思虑周全，朕便将选秀一事全权交予王后打理，殿选只由你与鸾儿代朕就是，定要品德贤淑的，容貌倒在其次，最好通些诗书文言，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知书达理也不至于让王后太过操心，不必留下太多，只两三个即可，只封作容女、庄人，一律不可越过美人。”
孟含乐欢喜的点头应了声，唇角浮起一丝阴险得意的浅笑。
郑鸾儿，慕央，任凭你们手段千万，也终究在我的掌控之下，新妃入宫，你们的得意之时也便不多了。
晋元年332年春，魏国宫为期两日大选妃。
因是孟含乐全权打理，故而玉牒之上一律选用凤印，而非龙玺，虽然元晗未曾指明修女出身限制，孟含乐却规定入选贡女一律不得出身平民之家，却也不得过于显赫，家父家兄官位须在三品至六品，文侍可武将也可，且必须为家中独女，不可有嫡出庶出的姊妹。
这一规定才被昭告天下，贡女大选前一日便引来不小的争议，错过了上一次选妃的一二品大员之女不禁悔恨懊恼，却也因是王后旨意只得忍下，投诉无门。
而富户之女妄想以金银铺就一条入宫之路，可平民出身不得入选也不免惹得怨声载道。
元晗从前朝听到这些议论，虽然心内纳罕孟含乐此举用意在何，可他却是极其相信这位贤内助王后，她每每在大事之上语出惊人，才谋超群，让元晗对她的智慧才干自然深信不疑。
可是孟含乐其实另有目的,她之所以如此，乃是为着来日着想。
如今后宫之内包括自己有五位妃嫔，除去慕央身份不明，其余四人皆是出身皇室贵族或者名门望族，若招纳入宫的新妃再是如此，无论哪一个得宠也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听人之命，只怕不好驾驭。
而出身中等官宦世家的女子，既有大家闺秀名家风范，聪慧识体自然不言而喻，且皆会在后宫之中备觉茫然无依之感，依附中宫之主、母仪天下执掌凤印的王后必然成为首要抉选，如此一来自己一党羽翼日渐丰盈，无论哪一个妃嫔诞育皇嗣，都会以自己为实际的母后，便不怕太子之位落定，后宫出现二主的尴尬一日了。
孟含乐始终未曾忘记这皇园之中有一名女子，就是被慕央捷足先登了的玉姬。
她曾以艳惊天下且与元晗心中之人极为相似的容貌而被选为储妃，只叹命运弄人，如此沦落实在是为可惜，孟含乐岂可放过这样必得圣心的女子呢？她在午膳之后吩咐了古儿去往未央宫请玉姬来此一叙，尤其是要极为隐秘，万万不可被慕央知晓了。
古儿将阮宛珂带至寝宫时，她深知此事必有内情，未等孟含乐开口便机灵的引了宫殿中服侍的婢女齐齐退了出去。
阮宛珂站在殿内听见关门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颤，她犹疑的抬起头，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孟含乐。
“玉姬，本宫记得曾说过，你虽沦为宫婢，可本宫与你还有再见之期，如今看来倒是应验了。”
阮宛珂不明此话中含义，并未搭腔，孟含乐见她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你可知过几日就是贡女大选了？本宫受魏王信任，全权打理此事，虽是如此，本宫却心中恐畏，若是本宫最终留下的储妃不得魏王心意，岂非弄巧成拙辜负了魏王信任？如此也唯有选个魏王与本宫皆满意的贡女为储妃，方才算圆满了。”
阮宛珂听到此处心中也便明白了几分，她抬起头，目光一沉，盈盈下拜。
“奴婢资质似蒲柳般浅薄，只怕不能担当王后娘娘如此重任。”
“好啊，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如此直截了当，不必兜圈子费口舌，本宫亦不知你是如何心高气傲，只是却明白一事，宫中女子，无论是主是仆，无一不想成为天子妃嫔，享尽一世荣华，又有谁愿意屈居人下呢？你如此姿容明艳，只怕最是可惜了，你本也是做主子的命，奈何郑夫人与何容女百般刁难致你沦落至此，本宫若是尽力扶持你，你既可光耀家族门楣，又可在她们面前扬眉吐气，到底是件好事。”
阮宛珂不禁沉默下来，她入魏国初衷正是为妃为后，白玉嘱咐慕央将自己从寒宫救出带至未央宫，却也只是做奴婢，她分明看不出慕央愿意听从白玉之命助自己为妃，元晗数次去往未央宫，机会本已是唾手可得，慕央反而将自己支出去，连一面也不肯露，照眼下情形，魏国后权几时能收归自己手中？齐国颠覆之日势必遥遥无期，回归楚国更是美梦一场，如同镜花水月。
她虽知孟含乐不过是拉拢自己为她所用，并非出自真心帮助自己，可终究也强过现下在园子中苦苦耗着，阮宛珂也只想各得其所，若是来日得手，自己不听从孟含乐的又能如何，一无家世，二无把柄，亦是让她束手无策。
阮宛珂斟酌利弊后不禁轻颦浅笑，盈盈一拜道，“奴婢听王后娘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