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帝都歌 戏园风波 {1}
淡扫蛾眉点绛唇,眉间朱砂胜秋水。一黛远山蓝蓝波,双目盈盈春水漓。
伊人回首,紫裙摇曳,妩媚生情,顾盼神飞。凤钗烁烁,金步摇曳,白皙胜雪娇嫩欲滴,红唇莺莺皓齿明眸。
望着铜镜中映照出的自己绝世韶华,阮宛珂含羞一笑,颈间的东珠项链华光四溢,说不出的高贵动人。
婉荷见状亦是赞叹连连,“玉姬姑娘之美,天圣国第一。”
阮宛珂自镜中看着婉荷,“你这样说,不怕隔墙有耳被谁听去了献殷勤告诉韩宝姬么?”
婉荷掩唇一笑,“姑娘之美,人皆有目,所谓称赞,怎会无端落人口实?”
阮宛珂不再多言,她换上白玉前一日吩咐内务府的奴才送来的玉镯寒翠鞋,更是步步生香。
婉荷低头看着,笑得春风满面。
“王上对姑娘最上心,这制鞋的材料皆是西域进贡的上佳之物,寒翠产自冰天雪地的寒山之上,那玉镯更是几百年才得一石的好玉,如今民间早已绝迹,任他再如何富贵也是千金难求,竟被王上吩咐用来给姑娘制鞋穿在脚上,不知羡煞后宫多少妃嫔。”
阮宛珂也低头看了一眼,白玉的心思的确奇巧,比璞贤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只一心一意念着统一江山做不可一世的霸气帝王,以为给了自己皇后之位便是莫大的恩宠,事实也是,齐国宫自璞贤登基为帝一日便后位空悬,何善仪的皇后之位不过是为了稳定中宫故而才勉强给之,唯有自己,成为了齐国第三代君王最名正言顺的皇后,这份恩宠与白玉的心思细腻同等贵重。
“我如此穿着打扮,可会惹恼韩宝姬?”
婉荷一愣,只顾着给阮宛珂打扮得娇媚,却忘了如今天圣国后宫是韩宝姬执掌,不禁面上一僵,阮宛珂却笑得自然。
“无妨,我不为别的,在她们面前显摆倒不是,只为了以后她不要再处处拉着我,今日一见让她彻底败下来也好,我猜她今日定也是打扮得格外娇美。”
婉荷点头,“不错,韩宝姬最注重容色,她也实在担得起,看见姑娘之前,不只奴婢,阖宫上下但凡见过韩宝姬的人,无一不说她是天圣国最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今时得了姑娘,韩宝姬再不情愿也必是要退居其次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已经抬步走出了宫中,阮宛珂一连几日大门不出,早已酸懒的身子僵硬,故而免去了乘坐轿辇,而是步行往戏园子去。
天圣国后宫唯有一个戏园子,倒是修建的极大,足有两个四合院之气势恢宏,白玉还起了一个风雅的名字——风月阁。
阮宛珂不禁轻笑,不过一个供人消遣的戏园子,最下贱的戏子给唱戏比划身手的地方,却弄得如同写诗会友的去处一般,这心思也唯有他有了。
一众妃子还不曾赶来,阮宛珂便由婉荷扶着坐到最后一个席位上,忽而一丝凉意,阮宛珂抬头,婉荷竟带了折扇,给她轻轻摇扇着。
“你真是心思细腻,还不忘带这个。我的确怕热,戏园子不想这样热,下午更是闷得难受,我方才还想着两个多时辰该如何度过,你倒是给我安慰了。”
“王上吩咐的,定要好生照顾主子,自然奴婢不敢怠慢,只是委屈主子一会儿还要强颜欢笑,莫不如奴婢现在去禀告王上,让王上口谕将主子召回宫里,也算解围。只怕韩宝姬一会子有得为难呢。”
阮宛珂扬眉一笑,兀自坐好,仍是云淡风轻之意。
“我怕她做什么,待到我同你们王上讲清楚了,就要回我齐国去,还能同她闹什么,况且你们王上救了我这一次,还能次次皆出手么,到底还要我自己周全。”
“怎么,玉姬姑娘是要周全什么?”
一声女子娇媚而不乏凛冽之音自背后响起,婉荷立时下跪,口中唤了声,“给韩宝姬请安,娘娘千岁。”
说罢还不忘看阮宛珂一眼,阮宛珂明白这是婉荷在故意提醒自己,便也起身,却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只是浅尝辄止,而非大礼,韩宝姬细细打量她,唇角一抹笑意渐渐便成了寒意。
“玉姬姑娘可是齐国皇后?”
阮宛珂抬起头,微微一笑,“正是。”
她见韩宝姬之容色,却不似她对自己这般惊讶,韩宝姬的确生得很美,可也只是俗气之美,精致五官,婀娜身段,高贵的气质,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想必白玉心中的纯星,缺少了几分清雅脱俗之感。
“可是玉姬姑娘不知,入乡随俗之说么?”
“何为入乡随俗?”
“韩宝姬是六宫之首,入乡随俗便是向娘娘行大礼。”
韩宝姬身后一名衣着同样华丽凤冠却次之繁复的女子盈盈开口,阮宛珂细目一眯,婉荷在她一侧轻声道了句,“这是李宝林。”
阮宛珂唇角蔓过一丝寒意,“宝林之语确是不错,可是宝林可曾听过,礼尚往来么?韩宝姬是妃子之位,而非王后,我该向她屈膝行半礼,我为齐国皇后,一朝国母,她却该向我行跪拜全礼。”
阮宛珂说罢看向韩宝姬,“不知宝姬可愿礼尚往来么?“
韩宝姬自入宫便不曾向别人行过礼,自然不愿下跪,她仓促笑了笑,回头狠狠瞥了李宝林一眼,后者便骇得不再吭声。
”什么行礼,今日看戏,免去那些繁复的礼节,大家只尽兴就是。“
韩宝姬说罢径直走向为首的前排座位,后妃应声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台上搭了红布,却还不曾开锣,韩宝姬从戏班子的领事手中接过台本,自顾自看着,嘴上还不忘说。
”妲己戏王是教习后宫妃嫔莫做妖姬而做贤妃之戏,颇有深意,自然应该看一看,本宫便点这一出,其余的你们先点着,本宫一会子想起来了再说。“
戏班子俯首应声,又顺着将台本交给李宝林。
”本宫不懂这个,点什么看什么,你去问问梅宝侍。“
阮宛珂极目望去,那戏班主走到一个绯色长裙女子的身旁,也是恭敬一笑,”请梅宝侍点戏。“
那被唤作梅宝侍的女子羞赧一笑,声音柔若无骨,听之欲醉。
”我想听小乔别周郎。不知能唱么?“
那戏班主一愣,旋即笑了。
”本来这戏却是冷门,没有什么人点的,既是唱堂会,大门大户的也极少点这么凄清的戏,谁不为听个热闹图个吉利呢,不过既然主子点了,自然咱们得听吩咐,能给您唱,就是唱不好请主子担待。“
”梅宝侍祖上听说也是唱戏的?自然比咱们会听,这么少见的戏目,本宫都不曾听说过。难为梅宝侍让咱们开一开眼界了。“
李宝林话一出口,立时引来一众妃嫔的掩口窃笑,梅宝侍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阮宛珂偏头看着婉荷,以丝绢遮口小声问道,“李宝林什么来历,怎么在韩宝姬面前也如此放肆?”
婉荷低下头,故意压低了声音。
“李宝林和韩宝姬是表亲,韩宝姬略长一岁,姊妹情意。”
阮宛珂恍然大悟,难怪方才韩宝姬对她瞪目时她只是微微收敛些,而不似一般妃嫔那般诚惶诚恐,原来是有一层表亲。白玉真是先人之慧,明白后宫争风吃醋剪不断理还乱,唯有亲戚之间相互牵制,方能得暂时的风平浪静。可是他却失算了,姊妹之间虽不相争,却极易联合欺负旁人,这风波比之后宫的争风吃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梅宝侍呢?”
婉荷看着梅宝侍的背影,叹了声气。
”梅宝侍是个可怜的良善女子,对宫人很好,也没有主子架子,缘故就是她出身卑贱,祖父是戏子,还唱的青衣,一副好嗓子,虽然极是有名气,可也被坊间因为戏路而唤作不男不女,戏子是世间最卑贱的,自然不受待见,奴婢听说王上派去的选秀官员正是在梅家戏班搭台子唱戏时看见的梅宝侍,觉得她清秀雅致,故而带了进来,不想王上也中意,可是身世不提气,只给了一个宝侍之位,但也是主子。“
阮宛珂点点头,”宫中人拜高踩低一向如此,瞧方才那架势,她平日在宫里定是受尽凌辱,怎么,她只是默默忍下不曾禀告王上么?”
婉荷摇头,眉目微拧。
“韩宝姬祖上在天圣国是大户,虽不曾入朝为官,却是富可敌国,三军犒赏大多是韩宝姬母家进奉,算是有功,王上断断不会为了一个宝侍而和韩宝姬闹僵的,韩宝姬定也是拿住了这一点,故而平日里也是放肆。”
“可我却瞧着她并不曾为难旁人。方才也是一笑置之,不似传言那般铁腕凌厉。”
婉荷一笑,尽是无奈。
“这便是韩宝姬聪慧之处,姑娘忘了她还有李宝林这么一个表姊妹么?”
阮宛珂愣住,旋即茅塞顿开,她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琉璃镶金边的茶盏,默默一笑,不置一词。
这便是后宫,有人一世荣宠,帝王不知,前朝不知,唯有后宫人尽皆知,却敢怒不敢言,大多依附家世显赫,而自己更善伪装,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有辱名声的交给下面人去做,自己则充尽贤惠的脸面,这样的人的确聪明,可结局往往惨不忍睹。
比如齐国的邵家墨。
她却是最擅掩藏和演戏的女子,终究折损自己之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