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帝都歌 戏园风波 {2}
阮宛珂再不多言,而是兀自低头品茶,喝惯了齐国和魏国的,总觉这儿的茶香缺些回味之韵,匆匆入口,苦便是哭,并未带些甘醇之味,不值品茗。
韩宝姬点的戏已经在戏台上开锣唱起了,听名字似是一出唯有妲己和纣王两人的戏,不想才一掀开幕布,倒是极其热闹,一众人乌压压的站了一片,竟有个人穿的戏服上面明晃晃写着 “比干”二字,阮宛珂看着那站在自己身旁等着点戏的班主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你们这个戏班子唱戏都是如此热闹?那人物可有可无的,弄上来是为凑个群还是哄赏钱?”
那戏班主一愣,旋即尴尬一笑。
“主子是皇宫里的贵人,自然不在乎百八十两的,可咱们一个大戏班养家糊口都是拖家带业的,好不容易赶个大差事,能带的就带来,能上的就给个角儿,混碗饭吃,主子您见罪。”
阮宛珂笑着翻戏牒,嘴上幽幽道。
“我不是见罪,就是觉得有趣儿,今儿主子是韩宝姬,你们的赏钱一律她给,自然我只管看戏罢了。她是有钱人,还怕你带的不够多,拉来几轿子才好。”
韩宝姬闻言自前面转过身,凤钏步摇沙沙的响着,她眉目含笑,粉面如春。
“玉姬姑娘似是对本宫格外赞赏?”
阮宛珂放下戏牒,淡淡一笑。
“我的侍女婉荷对宝姬素日很是敬佩,说宝姬家世显赫,今时这样大的戏班子进宫,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瞧着有感而发, 便说了出来。”
“自然,韩宝姬的韩家是咱们天圣国最大的富户,坊间传言富可敌国,虽是几分渲染之色,却也足见这其中精妙,玉姬姑娘是齐国皇后,怎么这样小家子气,莫非你们齐国连打赏几个戏子的钱财也拿不出来么?”
阮宛珂仍是笑得自然,她抬起头看着李宝林,只觉又是一个何师师。
“齐国是天之大国,既是天圣国得西域相助,却也比不得三分之二,况且齐国是中原强者,俯瞰天下,西域尚且让之三分,天圣国却依靠西域,能和齐国相比么?不过本宫素来仿照齐王爱民如子节俭之风,不曾自恃皇后之位便散财如水,所以对韩宝姬所行所为,心中自然无上崇敬。”
这话听上去是恭维奉承,实则暗暗讽刺,既将齐国高于天圣国,更将自己胜于韩宝姬。
婉荷虽是没什么知识的侍婢,明白不得前面,却也实打实的听出来阮宛珂奚落了韩宝姬,自然也是掩口一笑,却不敢太放肆,憋得脸一阵红。
韩宝姬压下心中这一口怒气,默不作声的看向戏台上的纣王和妲己,两名戏子倒是嗓子不错,一场“火烧商汤,周军临城”唱的酣畅淋漓甚是精彩,韩宝姬笑着,指着那饰演妲己的女青衣,满面喜容。
“本宫听闻坊间素有四大妖姬之传言,分别是妲己,褒姒,甄宓和??喜,果然是绝色之容,祸水之女,不过不知众位姐妹可曾听过新的,便是在齐国坊间盛传的四大妖姬,包罗昔年乱世争霸五国后宫的妃子,皆是一顶一的出彩儿。”
“哦?”李宝林素来是帮腔唱和的,自然落不下她。
“那敢问宝姬娘娘,这新的四大妖姬是谁啊?请娘娘赐教,咱们长一长见识。”
韩宝姬斜目睥睨,轻启朱唇。
“齐国皇后阮宛珂,魏国夫人慕央,晋国白妃白瑾澜,楚国贵妃卢绰约。听说这慕夫人还被追封了皇后,而楚国亡国皆是因为卢绰约,可见这新四大妖姬,比之之前史册上的,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为首的阮宛珂,最得民间百姓好奇,堪称妖姬之首,不知玉姬姑娘可是继立的皇后?见过这位阮皇后不曾?”
阮宛珂心内一紧,韩宝姬言下之意似是已有怀疑,却得不到证实便在此套自己的口风,若是露出愠色便是承认了,玉姬是白玉所起,他已是天圣国的王上,断断不能将这事情的始末传将出去,唯恐被璞贤听见。
他现下必是疯狂的寻找自己,定也想到了自己被掳在天圣国,若非确定自己生命无忧,他定不会这样按兵不动,只怕早已天下大乱,万万不能泄出丝毫。
阮宛珂冷冷一笑,语气仍是云淡风轻。
“阮宛珂是谁并不重要,玉姬皇后才是现在的齐国国母,不过宝姬当真耳聪目明,我居于深闺,进宫便是居于后宫,从不曾往坊间去,自然不曾知晓这些民间混混儿闲人的说辞,宝姬定是常常往宫外和这些爱搬弄是非的人在一起谈论世事,故而知道我不知道的,看来天圣国的王上对后妃要求甚低,何时出宫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韩宝姬闻言一愣,脸上顿时青白交接,难堪不已,她别过身去,自后面看着起伏晃动的身形似是心内万般激怒,阮宛珂沉下眼脸,面容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婉荷站在一旁微微俯身,暗暗竖起拇指,笑得怡人愉悦。
那戏班主也愣了,不知眼前的这位主子是什么人,竟能如此直言不讳侮辱天圣国统率六宫的韩宝姬,方才言谈举止中竟似是齐国皇后,只是这齐国皇后怎会在天圣国出现?两国之间不是正打得水深火热么。
阮宛珂面不改色,低头看着戏牒,忽而眉宇一扬,指着其中一出“韩述问斩”,抬头看了那班主一眼。
“不知这戏能唱么?”
那班主一脸愕然,“主子真会点戏,这出最难唱,考验嗓子唱腔不说,还得是长得俊气方能扮相喜人,最得看客的惋惜,不过。。。小人的戏班子没有这俊秀的男戏子,只怕扮韩述不够出挑,污了主子的眼。”
阮宛珂怎会不知这戏班主的用意,不过给自己一个潜台词罢了,韩述是西汉末年的武将,更是那一朝有名的翩翩公子哥,家世显赫,深得汉帝宠眷,与韩宝姬既是本家,更是如出一辙,只是最后结局凄凉,落个抄斩,戏班主知晓韩宝姬必是恼羞成怒,自然不敢一时应下,这话不过推辞,阮宛珂岂能放过如此机会,便摆摆手。
“听戏为了听唱腔和嗓子,何必管他俊秀与否,若是一副绣花枕头空皮囊,还不如丑是丑却能唱的唱的满堂喝彩,你去后台让他们准备着,我今儿就想听这出。”
那戏班主应声退下,脸上的表情不免急促,亦是瞬息万变。
阮宛珂直目望向台上正唱的热闹的妲己,那扮相的确很美,坊间流传戏班中皆是靠着貌美的女戏子走遍天下养活全戏班的人,果真是不假。扮妲己的这女戏子若是放在民间唱,只怕比之烟雨楼的名妓还要出名。
想到这儿阮宛珂忽而心内一沉,楚国已亡,烟雨楼怎还会存在呢。
蓦然一声“赏”惊了阮宛珂的沉思,她抬头凝眸望去,只见台上跪了一片,韩宝姬的侍女正捧着一匣金银递到为首的饰演妲己的戏子手中,众人纷纷齐呼“叩谢宝姬娘娘赏赐”,便下场了。
婉荷冷笑一声,俯首在阮宛珂耳边,“这韩宝姬宫里素来花钱如同流水儿一般,海量的金银珠宝架出去,丝毫不曾上心,不知她韩家既不为官亦不经商,如何来的这银子。若是靠着月俸那点儿,连吃饭也吃不够一个月,怎能如此大手大脚的赏人。”
阮宛珂只笑不语,若真是有家眷在朝中为官,只怕她韩宝姬尚且不敢如此风光大方了,这不是找茬落人口实么,不过照此看来,这韩家到底是做着见不得人的不正经的买卖,不然任谁也架不住这韩宝姬这样大方。
“不必按着顺序来了,梅宝侍那戏本宫听着就觉得冷清,如此喜兴日子岂非扫了大家的趣儿?梅宝侍若喜欢听,改明儿回了王上召你家人进宫给你唱就是了,定比他们更卖力气。”
梅宝侍自进宫做了皇妃家中便解散了戏班,终究也算皇亲国戚,王上又怎会允许街头卖艺呢,自是封了不少的银钱给梅家送去,也足够一家子衣食无忧,这李宝林的话倒是一番明知故问的羞辱,梅宝侍隐隐握了握拳,却又渐渐松开,垂下头去。
“不知玉姬姑娘点的什么戏,不如先搬上来唱着,若是本宫不懂的戏文,趁着大家还精神,就有劳姑娘讲解一番了。”
李宝林这话正中阮宛珂的心思,她不禁笑着,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这戏的主角儿韩述正是同韩宝姬是本家呢,也是显赫非常。”
韩宝姬不曾听过这戏,宫中的后妃听戏都是为着打发漫长日子,图的便是喜庆热闹,这凄惨的问斩戏,自然不会听。
闻阮宛珂这样讲,她也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等着戏子上台,可那幕布才一掀开,她的脸色便倏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