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齐国宫 冷遇
烟雨未尽，恍惚忆，秋来青杏小。
齐国这一年秋季，竟无一场雨。
嫣然俯身在往炭炉里加着黑炭，一块一块的，烧成灰烬。
阮宛珂捧着一本书，静静坐在窗子前，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那冒着白烟的火炉，皱了皱鼻，咳了两声。
“娘娘可是嫌这烟味太浓呛鼻？”
阮宛珂摇头，“无妨，总比冷着强，你就烧吧。”
嫣然一边拾起一旁放置的扇子，一边将那白烟吹开。
“本来皇后和五夫人可用金炭，九嫔可用银炭，十六皇妾才使这破黑炭，怎么如今连皇后宫里也只给这破东西，何来天家威严？”
嫣然愈说愈气，阮宛珂笑着走过去，也帮着她弄。
“什么炭都是一样烧，能取暖就成，许是三军犒赏太丰厚，为了鼓舞士气，自然咱们宫里的要多多节俭一些，况且现在还不曾到冬季，最冷的时候还得一个月呢，现下门窗都能开着，咱们烧着黑炭便通通风就是了，想来入冬司务府必会送些好炭的。”
正说着话，门外敲门进来一个小奴才，一进来便掩鼻蹙眉，跪下道。
“给皇后娘娘请安，司务府让奴才来看看，您这宫里还缺什么。”
阮宛珂还未搭腔，嫣然却耐不住性子急了道。
“司务府还知道咱们凤珂宫住的是皇后娘娘么？这破黑炭可是十六皇妾的档次供奉，咱们皇后是中宫主子，竟也配不上你们给几匡金炭了么？”
“哎呦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公公是受上面的旨意，上面没说给娘娘送金炭，怎么敢擅自做主呢。况且金炭要裹上金字碎粉的，如今皇上将能用的闲钱大多封犒三军了，这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阮宛珂听这话觉得纳罕，不禁蹙眉。
“那么只是本宫这里换了黑炭么？”
那小奴才似是为难，许久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这。。。奴才是听上面公公吩咐的，实在不知晓内情如何，娘娘不妨去调来司务府的掌事公公问问，奴才一个小公公，哪里敢置喙上面主子的事儿。”
阮宛珂听这话明白他必是知道，便冲嫣然使了一个眼色，嫣然立时心照不宣的起身去关门，那小奴才回身追随着嫣然，见她竟将门关上了，心里不免一咯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忙不迭的磕头请罪。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何必与咱们做下人的计较呢，嫣然姐姐快放了奴才回去吧，这公公要是再看不见不才回去回话，必是逃不了一顿打的。”
阮宛珂回身坐到软席上，摆了摆手，嫣然声音软了几分，“你起来，娘娘不会为难你，就问你点事，你这猴崽子别想着蒙娘娘，有话如实说，倘若让我知道了你在这儿耍心眼儿，我定不饶你！什么公公打，我先打你才算完！”
那小奴才如鸡啄米般不住的叩头，足有十几个才抬起头怯弱的看着阮宛珂，“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定尽心侍奉。”
“本宫问你，今儿可是司务府的掌事公公让你来本宫这里看看么？”
那小奴才点头，“公公说眼下秋意萧瑟，因为迟迟不下一场秋雨，既干燥又寒冷，自然比往年提早填几筐炭，到了今年冬季还不知怎样冷呢，只怕瞅不冷的一热，主子们受不了。”
阮宛珂抿唇，这话的确在理，便点头继续问着。
“那么可是为了犒赏三军故而节俭了后宫的用度？”
“乔贵妃在皇后娘娘离宫这一个月是这样安排的，现下娘娘重新执掌六宫凤印，自然由娘娘做主，只是娘娘未曾驳回乔贵妃的旨意，咱们奴才就也没有变。”
“你打量着蒙娘娘是不是？”
嫣然狠狠推了那小奴才一把，他立时一个不稳栽倒了地上。
“乔贵妃什么样的身份，能有多大的胆子？自齐国开国皇帝那一代便下旨，中宫皇后和五夫人使用金炭，九嫔使用银炭，十九皇妾和宫人才使这呛人的破黑炭，如今怎么，这祖例也被乔贵妃改了么？”
嫣然怒气冲冲，阮宛珂也不制止，这小奴才的确鬼机灵，满嘴的胡话不实诚，合该教训，那小奴才也是为难，好一阵子眼珠滴流乱转，方才道。
“禀皇后娘娘，乔贵妃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自然不敢将这自老祖宗那一代便定下的规矩改了，五夫人。。。五夫人宫里现下使的的确是金炭，奴才昨儿才接的公公吩咐送去的，乔贵妃和秦贵仪，宫里的份例是金炭。”
阮宛珂一愣，看着嫣然，嫣然伸手去拧那小奴才的耳朵，使了极大的力气，疼得那小奴才龇牙咧嘴的求饶。
”嫣然姐姐饶命，奴才不知情，都是听吩咐办事。“
”你既说听吩咐办事，那我问你，皇后娘娘和五夫人谁大？“
那小奴才带着哭腔的低下头，“自然是皇后娘娘大。”
“那为何司务府只将金炭送到五夫人那里，而将这没人媳的破黑炭送到咱们这里？”
那小奴才真是快哭了，一边磕头一边讨着饶命。
“是司务府的领事公公吩咐底下的奴才办事，来往宫里送炭火，奴才只是公公怎么说便怎么办，哪有问个究竟的资格。”
阮宛珂见他眼睛还是不老实，透着一股子假模假样的劲头，便冷冷一笑，既是软的不中用，便来硬的。
“本宫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从前本宫是楚国公主，魏国贵妃，今时是齐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前朝说本宫独占六宫恩宠，一手遮天执掌后权，那本宫自然当仁不让。若是没有几分本事，若是不够心狠手辣，本宫也断断不会坐到今日的位置，更不可能活到现在，你若是在本宫面前还不老老实实的回话，竟想着怎么蒙混过关，那便不是嫣然方才赏你的几巴掌了，本宫便告诉司婢府的奴才管事，变着法儿的教训你！”
那小奴才吓得点头，一个劲儿的道，”娘娘吩咐，奴才明白了。“
”那本宫问你，送炭是司务府上头领事的让你们做，为何秦贵仪和乔贵妃那里是一如旧例的金炭，到了本宫这里便换成了黑炭？“
”回娘娘，虽是祖例这样定下的，可是以往到了该给各个宫里分炭火的时节，皇上都会下旨到内务府，也算是不给奴才担当的责任，不然多了少了的，主子们怪罪下来，奴才们不好办，若是有了皇上的圣旨，自然主子们也就是能让就让一步了。“
阮宛珂点点头，”那皇上如何吩咐的？“
”金炭给两位五夫人。章宝妤使银炭，席贵人使黑炭，不曾说皇后娘娘，于是奴才便问了，皇上只说除了两位五夫人，其余不曾提到的，加上女官一律使黑炭。“
嫣然愣住，揪起那小奴才的领子。
”竟不曾提及皇后娘娘么？“
”奴才哪敢骗姑娘，确是不曾提。“
嫣然惊愕，她看向阮宛珂，阮宛珂只是平静的一摆手，“你下去回话吧，就说本宫这里什么也不缺。”
那小奴才如获特赦，接连磕了几个头立时跑了下去，嫣然迟疑着走过去，站在阮宛珂身旁。
“娘娘看这事，几分真几分假？”
阮宛珂沉吟半响，“我已不知。”
她望了一眼那冒着白烟的炭炉，唇角扯起一丝冷笑。
“我这皇后，当得还有何滋味儿。”
嫣然捧过暖炉，轻轻递给阮宛珂，也是一声叹息。
“自娘娘回来，不知怎的，宫中流言纷纷，昨日请安时，秦贵仪所言，确是不错，乔贵妃便是这造谣生事诽谤娘娘的罪魁祸首。看这意思，皇上定是受了乔贵妃的谗言迷惑，心下怀疑起了娘娘。”
“怀疑我什么？”
阮宛珂忍住心内的气愤，强撑着将那暖炉扔到毯子上。
“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碍于任何人所迫而承认，璞辰是四皇子，我按辈分伦理是他的长嫂，岂会有什么苟且之事，既是他派人将我掳去，宫中人一个比一个精，皆不是省油的灯，怎会不明白我不过是因为皇后之位而受了他的挟持，何来私通旧情一说？如此荒谬，我不会认下。”
嫣然见她说着说着竟站起身，自那围栏上拾了件外袍披上，心内一惊。
“娘娘是要往哪儿去？”
“去御书房见皇上。”
“娘娘息怒才是，眼下所有风言风语皆是指着娘娘，倘若这个节骨眼上您去找皇上去，岂非自找难堪？皇上既是有心帮着娘娘，可是碍于这阖宫的流言，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娘娘不该为难皇上，这一行必是问不出个什么结果的，您又何必让两个人都不好看。”
“我不管这些。”
阮宛珂语气强硬，似是不容更改的决绝，嫣然跟着她走到门口，还不忘拿着那一块黑炭。
“不管是何人捏造的流言来污蔑中宫清白，至少皇上他该信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岂会不知？若是我同璞辰当真有私情，岂会耽搁至今才泄露？宫中怎会有纸包尊的时候？况且既是真如流言所云，我怎会回来？璞辰又怎会容许他的女人在敌国君王枕畔酣睡？皇上连这个也想不明白，竟如此待我。”
阮宛珂话音未落已然步下台阶出了庭院的内门，嫣然自知劝不住她的倔强脾性，只好也拾了外袍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