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雄鸡
“姐姐,找到了。.”陈靖萱几个搜寻间亦找到了两根较细的麻绳,快步跑到已转身拿了竹竿和纸鸢的陈靖莲跟前,“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她虽不知道这个姐姐想到了什么法子,却打心底里相信她。无论是巨犬下救下她的勇敢,还是公堂之上的善谋,亦或是品鉴会上的睿智多才,陈靖莲的才能已令她深深地折服,并暗暗地为有这样一个姐姐而庆幸与骄傲着。如若可以,她真想当一个被姐姐护在羽翼下的小米虫。
“把帽子上的黑纱拆下来。”陈靖莲将头上的帷帽取下递到陈靖萱手上,一边沉声说着,一边动手用竹竿顶着纸鸢,小心而迅速地撑到了屋顶的瓦面之上。
“姐姐,好了。”陈靖萱手嘴并用,扯断了帷帽上缝着黑纱的线,倒没两下便利索地将黑纱给拆了下来,递到陈靖莲的手中。
“嗯,等会儿我把竹竿撑起来的时候,你就拿起那三个花瓶死劲地砸,务必要砸出最大的声响来。”陈靖莲伸手接过黑纱,将其缠在竹竿的底部,又拿起一旁的麻绳,快速地在黑纱之上有选择性地缠绕着。
“萱儿,快。”陈靖莲对着已经抱着一个花瓶的陈靖萱点了点头,手中两丈高的竹竿缓缓立起。
“哐当!哐当!哐当!”瓷器落地的碎裂声接连响起,顺着呼啸而过的北风,从寂静隐蔽的小院中向南飘去。
碎瓷声中,顶着黑纱的竹竿如擎天柱般,直立在小院当中。缠绕其上的黑纱,顺风飘摇,轻轻拂动。欲要乘风而去,却又像是受着某种束缚,下半部分始终紧紧地粘在竹竿之上。.如若细看,便会发现,那摇曳的黑纱下面,有一圈圈的绳子,将它紧紧地缠绕住了。
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了离得最近忙活着的伙计,他们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发出声响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直立而起的竹竿,又齐齐迅速地低下头去,仿若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继续着手中的事。
刚小解完提溜着裤子急急赶回来的阿武一抬头间,便看到了小院正中忽而直立忽而歪斜晃着的竹竿,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陈靖萱的纸鸢又飞上屋顶了。
想到柳成再三的交待,再想到方才那明明是从小院中传出去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他三两步跑上前推开院子叫道:“你们在干什么?好好地怎么把瓷器给摔了?”
院门推开,当阿武看到那个正举着竹竿顶着纸鸢的竟然是陈靖莲时,神情间透出几许意外,却很快将目光转向蹲在地上看着瓷片的陈靖萱。
陈靖萱被问得眼皮一跳,悄悄地转目望了陈靖莲一眼。
陈靖莲却依然淡定地背对着他们,举着手中的竹竿微微倾斜着倒向屋顶上的纸鸢处,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口:“是我让她砸了的,那地方是个低洼处,雪化后便一直有积水,用泥坯填又容易黏脚,反正这些瓷器是没烧好的,打碎了填坑是最好不过的。”
陈靖萱听了她的话,立马拾起身旁一块砖头,使劲地敲击地上大块的瓷片,并装模作样地将它们推向脚边的小坑中。
目光在一堆碎片旁仍有着浅浅积水的小坑处落了落,阿武的神情松了松。
陈靖莲一边说着,手上歪斜的竹竿已经伸到了纸鸢的旁边,差点就用竹竿上的黑纱勾住了纸鸢翅膀上的竹蔑,却在最后关头竹竿微微一抖,滑向了一旁的瓦面,差点将一片瓦给掀了下来。
旁若无人地将手中的竹竿重新立起,她抖了抖还未痊愈的左胳膊,缓了好一会儿神,才又重新将竹竿缓缓倾斜,再度勾向那纸鸢。
飘扬的黑纱轻轻垂下,如一只欲要飞离却被人紧拽着双足的雄鸡,原本放下戒备的阿武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神情一紧,快步上前,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不容置疑地要伸手去夺陈靖莲手中的竹竿:“陈姑娘,你的手臂还未痊愈,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那好,有劳你了。”陈靖莲仿佛正等着他这句话,极其自然地将竹竿递到了他手上,引得他神情一愕。呃,是他过分小心多想了吧?
下一刻,当他的目光落在刻意垂了头的陈靖莲的侧脸上时,神情间的愕然更甚,握着竹竿的手竟是直直僵立在半空中。
暖暖的阳光洒下,落在陈靖莲白如雪滑若凝脂的额头上,映出一片晶莹剔透之色,粉嫩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豆腐,随时都能滴出水来。颊间泛着淡淡的粉霞,直若那三月初绽的桃瓣,软嫩得让人恨不得将其托在掌心,轻轻地抚弄。
第一次透过黑纱见到她的风彩,阿武不知不觉间,便看得出了神。即便只是一小片额角和小半边脸颊,却仍觉得她如夏日荷塘之中初绽的荷花,清新淡雅,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无尽的风华。
而另一边的柳成正客气地将客人引到了官窑南面放置瓷品的库房前,小院中砸瓷的声音并没有被寒风吹送过来。一想到若是能趁此与陈子路达成长期的瓷器交易,他的心里就兴奋得不行。
他亲自开锁打开库房的门,笑容满面地对着两人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十分慷慨客气地道:“这座库房里存放着的都是品相工艺最好的瓷品,公子若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齐承睿笑而不语,微微侧身看向身后自进来后便神情懒懒地捂鼻皱眉的陈子路,转目间眼角余光扫到稀稀朗朗的矮棚之中飘出的一片黑影。他下意识地转目瞅了瞅,意外地发现那黑纱竟是绑缚在长长竹竿之上的一块黑纱。
轻扬的黑纱,随风鼓动,飘扬之际,恍惚间,竟呈现出一只雄鸡的形状来。只是,那只仿佛要临风起舞的雄鸡,好像被人缚住了双足,失去了自由,正气恨地用双翅拍打着竹竿。
想到雄鸡,齐承睿脑中忽然掠过陈靖莲说的那句“鸡头过于高昂”的话来,眼前飘过她头戴黑纱帷帽的纤瘦身影。下一刻,他的目光再触到那片黑纱时,忽地觉得有些眼熟,眸中闪过一抹期待,紧接着又骤然一凛。自那日后她便仿若在青平县消失了一般,难道……
他身子几不可见地上前一步,将柳成可能投射过去的视线完全挡住,眉头微拧之际斜目看去,敲与陈子路若有所思的眸光相对。目光交错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