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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打马吊美女斗英雄

    “音雨,音雨,你来看看十三叔得了什么好东西?”十三爷闯了进来,一手托腰,一手抱只朱漆匣子,步伐急,却不快,他身上伤还没大好。.

    宝玉原本正要去牵妙玉的手贺她终于解开心结要重享青春红尘,却不想十三进来。

    “哦?宝玉也在这里。看我拿来什么好东西了?”十三沾沾自喜地说,朱漆匣子炫耀般拍上一拍说,“还算那些酗子懂事,孝敬爷一副马吊解闷。只是一缺三,敲寻你们一道耍牌。”

    “哪里的一缺三?算上我才不过两个。这大俗之物,十三爷不会告诉我们说,宫里面没见过这个东西吧?”宝玉哭笑不得,见他爽利也就毫不忌讳地快语直言。

    十三微怔,听出宝玉在奚落,倒也不去怪罪他,只如捧至宝一般把牌撂桌上,撑了身子摸上围榻勉强坐下。

    “哎,我是算妥了的。你我二人,还有音雨和林姑娘呢,怎么会四缺二?林姑娘呢?大半日没见她。”十三亲自动手铺下红毡,哗啦啦一阵洗牌的声响,自得其乐。

    平日在府里,林妹妹都不屑于去碰此物的。府中女眷谁不是趋之若鹜般凑去祖母跟前玩牙牌耍马吊哄老太太高兴,偏偏林妹妹不肯屈就敷衍一二的。宝玉心想:十三你也太高看了自己,皇子又如何?林妹妹就该陪你耍牌?

    “若说没见过这宝贝东西倒不为过,若说见过也是常见的。”

    故弄玄虚的话仿佛不是十三的素日的风格。

    十三笑言:“先时我也见宫中私下里有人玩。只不过赌博之风日盛,宫里一日竟能输掉一斛珍珠,令人瞠目。皇上恼了,说民间疾苦很多地方野有饿殍的,宫里竟然骄奢淫逸,一怒下旨,禁赌。有时日难得如此畅快的一玩了。”

    “所以殿下躲来乡间耍马吊?”宝玉笑他。

    十三也不介意,反觉得无拘无束的亲近:“要不然我喜欢这里呢,无日无天的自在爽快,恁是皮肉受苦换来自由自在身也是人生乐事。”说罢笑望一眼妙玉说:“你也是因祸得福。.若真是入宫里做个公主,不知那日子如何的无聊呢。日日学规矩磨膝盖,膝盖磨平了就该由皇上指婚嫁人。若嫁个如意的大臣之子举案齐眉是指望不上了,哪里有帝王千金同臣子举案齐眉的道理?若是混个和亲番邦……”十三停装,自觉失言,左右一看不见黛玉,这才略松泛一口气,招呼妙玉说:“音雨,来陪十三叔耍耍。看在十三叔为救你挨了你爹这顿板子的情分上。要知你十三叔追随了你爹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被他打。他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性子随和,多半是随了你祖母,所以才纵得那些人蹬鼻子上脸的!”

    宝玉见妙玉静静立在一旁,因是在农庄,也打发走了贴身的丫鬟,她未穿禅衣,素净的一身月白色衫子,斜挽发髻颇是清秀,如林间静放的百合花。

    宝玉试探地问:“如何?姑娘也来凑个兴?荒野田庄索然无趣的,打发长夜吧。”

    十三笑了探身拉妙玉的手说:“来来来!若不会,十三叔教你。”又吩咐人去请黛玉。

    黛玉进屋,颇是一惊。这间屋子昨日看时还颇是简陋,途留四壁,只一书桌两把藤圈椅,如今一夜间富丽堂皇。霞影纱罩起四壁,不见了灰暗的墙壁,花灯高低掩映,五彩斑斓各有奇妙。屋内左右两张榻,高高低低的水墨画湘绣围屏,榻上铺着锦缎芙蓉簟,榻上梅花式雕漆几。仿似大姑娘的绣阁,精致得令人咂舌。

    十三正亲自动手把上面的攒盒炉瓶放去一旁,三人守了围榻坐定,留下一边给她。她怀抱一张古琴,是宝玉清晨遣人赶回大观园替她取来解闷的,原本她期盼着同十三爷切磋琴艺,如今一看十三兴致勃勃的耍马吊,心里那份蠢蠢欲动的琴心就渐渐冷下来,反有几分扫兴。

    “林姑娘,快快!只等你了。”十三半起身招呼她。

    “林妹妹,我们四缺一,只等你来救局了。”宝玉笑道,若是林妹妹凑来,刚好同他对家。

    “生旦净末都登场,怎么能少一角?”十三随口道,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宝玉心想不妙,林妹妹平日是个心性极细极小的,若是稍不如意就会翻脸,也不计较是尊卑贵贱,身上时时带了黄蜂针提防戒备一般。如今十三爷失口说她是那“丑角”,林妹妹怎么能不急不恼?记得前世里,一次表妹史湘云口直心快,说唱戏的小戏子生得有几分像林妹妹,林妹妹为此大哭大闹过一场,反惹得湘云妹妹没趣,闹了要回府去再不回大观园了。

    一阵沉寂,宝玉屏佐吸,没想好如何解围,默默放下手中的牌。

    十三抬眼,见黛玉侧头嗔怒地望着他,紧咬碎米银牙,满眼怨怪。

    十三看看宝玉再看偷笑的妙玉,立时恍然大悟,拍头自责道:“错错错!是生旦净末都齐集,只少我这‘丑’来派牌。来了来了!”毫不介意地伸手去扯住黛玉的衣袖用力一拉。

    黛玉反是哭笑不得,宝玉直勾勾地盯着十三爷拉拽林妹妹浅藕色衣袖的手,自然随意,毫不介意,林妹妹被十三的话逗得扑哧一笑,反是一反常态地凑在围榻边坐下了。

    宝玉平日在外面混,什么阵势不曾见过?区区马吊更不在话下,就给妙玉和黛玉解释这马吊的玩法,一时来了兴致,直说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那就随便耍耍,凑个趣罢了。十个大子儿一局,暗杠各赔五文,各不赊欠。”

    洗牌告幺,四人起牌。原本是十三是庄家,偏是遇到黛玉和妙玉两个是聪慧无比的,一学就会,一点即灵,不多时同宝玉呼应照看,竟然把个十三爷打得铩羽而归。

    “轻敌了轻敌了!”十三连连叫苦,“还说你们是不会的,原来是疑兵之计,合伙算计我呢。”众人也没兴趣赌钱,便堵那输者爬榻桌,从个榻下钻过去。

    十三一叫苦,黛玉反是眉头一动开口了:“愿赌服输,十三爷下棋输了推棋盘,这打马吊输了难道要掀桌子?”

    被她一将,十三反是笑了,揉揉拳也不推诿,对大家说:“闪开了,闪开了,说钻就钻,有什么了不得的!”

    跪起身时,有意扫一眼沉垂的锦帘对黛玉拱手说:“姑娘帮我守一眼门,再不许旁人看笑话的。”

    自己却二话不说,一掖衣襟低头躬身如只狸猫般迅猛地向桌子下钻,只是身子抬得略高些,前身钻过去,腰却把个桌子拱起,哗啦啦一阵乱响,急得黛玉忙喊:“仔细了!”去压那桌案,用力过了,竟然也把个十三爷压在桌案下,不进不退的。

    哈哈一阵笑,众人笑得倒仰。

    “不知道你们十三爷挨了板子,身子胖出去几圈,自己竟然不觉得了,可把个桌子都顶翻了。”取笑的言语,黛玉惊得掩口侧头望,不知何时,北静王水溶立在帘子旁,半开了帘子,也是笑得前仰后合般,直个摇头。探头进来一个小太监,被北静王一把按了出去骂他:“不知死活的,等你家爷灭口呢!”

    又是一阵大笑,十三见不能前行就向后退,偏偏是宝玉堵了他身后说:“不许玩赖的!”

    妙玉也露出笑颜,再不拘着,同众人一道的说笑。

    北静王过去,将十三的腰向下一按,就听十三惨叫一声,颇是夸张,反慌得众人噤口不言,不知所措。十三哈哈大笑,嗖地一声趁机爬了过去,滚去一旁说:“唬你们呢,还当真!你十三爷黄金百战穿金甲,这点擦皮的小伤还算得什么?”言语间只对黛玉一笑,笑容颇是调皮,反臊得黛玉低头。

    “水溶你如何来了?可看得是无人管束你,自来自去的自在。”十三问。

    北静王本是文静,笑容都掬着,徐徐说:“四爷让给你送一坛子酒来。”

    “四哥给我送酒?不是二哥吗?”十三咂舌不敢相信。

    “可不是是四爷。”北静王笑容中含了几分旗开得胜的得意。

    “怎么?事情办妥了?”十三惊得直起身注视着水溶问。

    水溶点点头,满眼欣喜。

    “这么快?八哥就善罢甘休了?”十三不信,“就是八哥罢手,可是这剑已出手,皇上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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