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俏丫鬟宅斗显神通
“呀!袭大姐姐这是向哪里去?”四儿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盏茶进来问,一边走还一边吩咐麝月说:“快打帘子,看别把二爷要的香茶打了。.”
麝月是袭人调教出来的,性情好,虽然乍听这平日不上台面的二等小丫鬟竟然敢来对她吆五喝六的也是一愣,心里有气,但还是顺手替她打了帘子放她进去。
晴雯是个火爆竹性子,立时恼得不行,过去一把夺过四儿捧的茶碗骂着:“谁给你的规矩,跳脚蛤蟆似的往高处蹦跶了?也不看看自己可配?”
四儿一脸委屈地望着宝玉求救哀哀道:“是二爷吩咐我晚上泡茶给他喝,说我配的玫瑰参茶比旁人的更可口。二爷……”
宝玉忙陪笑为四儿解围说:“是我吩咐她日日来奉茶的。”
晴雯见宝玉护着四儿更是恼了,将茶盏放去一旁,一把握住四儿的手不依不饶道:“二爷的话有道理。这房里配去给二爷端茶递水的就那么几个丫鬟的定制,莫不如咱们这会子去见太太禀明了,看是赶了我和麝月、秋纹走换了她,还是做个旁的发落。”
四儿这下子才是急了,吓得噗通跪了哭得可怜:“人家本就对二爷说过端茶递水自有姐姐们的,偏偏的二爷硬是让四儿来倒水。”
一见四儿哭得可怜,宝玉的一颗心就软了,一见晴雯咄咄逼人的样子,益发的心疼四儿,满心除暴安良的性子起来,就要替四儿出头。还不等他开口,晴雯倒是一把揪起了四儿骂:“你装得什么?要装咱们去太太面前去装去。四儿又是哪一个?”
“四儿的名字是我给改的,叫起来顺口。”宝玉有些厌烦,最是看不惯这些丫鬟们争吵,一团和气的该多好?
袭人挽个包裹正要走,见这边闹起来,不由一边劝解一边叹气说:“看看你们,我还没走,闹成这样,便是我养伤都不得安心的。.”
宝玉借势拉住袭人挽留道:“不如你在园子里养伤,吃的喝的哪里不如家里好?再有,我吩咐四儿专门伺候你可好?”
袭人一听莞尔一笑,打下他的手嗔怪道:“二爷说笑了,哪里有这种道理,又要人骂我轻狂了。二爷仔细珍重。”袭人又转向麝月、晴雯几个嘱咐:“让小丫鬟们别只顾了玩,照顾好二爷是正经。”
袭人话出口,眼泪漠然落下。
四儿一直在暗处察言观色,这么一看忙问:“袭大姐姐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二爷不必伤心的。就是袭姐姐身子不好回不来,总有我们会尽心竭力地伺候二爷的。”
边说边将自己的一条帕子拿了去给宝玉拭泪。晴雯益发的恼了,才一瞪眼,被袭人一把拉住摇头,低声对她说:“何必这么计较,昔日千般好万般好的总是过去的,聚聚散散的,谁能陪谁一辈子?”
这话说得凄凉,她泪眼回眸再看宝玉时,宝玉正探头让四儿为他拭泪揩汗。袭人苦笑,草草说一句:“二爷保重,我走了。”
宝玉这才抬头,却只见帘影动,不见了袭人的人影。他要起身,四儿一把按住他的肩头说:“二爷—仔细外面风大,着了凉反让袭大姐姐去的不心安了。”
红烛光影一晃一晃的,四儿生得白净,一双凤眼眯眯含笑眸光驿动,更显得动人可爱。宝玉说:“你不必伺候我了,下去歇着吧。”
晴雯一边剪烛花一边侧眼冷对四儿和宝玉,可二人只顾说话浑然不知。晴雯发狠,紧剪两下,不料手下一失力,竟然剪断了烛芯,烛火噗的灭了,屋里一片昏暗。
“哎呀!”四儿的惊叫声,宝玉的哄慰声:“莫慌,莫慌!”
待麝月掌了外屋的烛火进来一照,四儿已经扑在宝玉身上,二人滚在床里,宝玉挣扎了起身还在不族慰四儿:“四儿,不怕不怕。”
“袭人才走,怎么就这么毛手毛脚。”宝玉爬起身也扶起四儿埋怨晴雯道。
麝月一看这情景也惊得目瞪口呆。见宝玉的面颊上不知何时蹭上了四儿的唇红,好一道子血红的眼色格外刺眼。麝月无奈摇头,反是晴雯冷笑道:“二爷不急,我正要去回了太太去,换个可心伶俐的来伺候二爷呢。就是不知太太平素里最恨什么样的品性,若是知道房里有人做祟,不立时撵出府去才怪呢!”
宝玉也觉得四儿的举动太过欠妥,生怕出事,擦着燥热湿滑的面颊安抚晴雯说:“都怪我,日后就不喝这口茶了。”
“二爷可别这么讲,让太太听去了,还以为我们如何粗手笨脚的辜负了二爷,竟然连口茶都不给二爷吃呢。”
宝玉一听她尖酸的话语,又想起林妹妹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一时觉得心累又没意思,就一头扎去床上裹了被子侧身不耐烦道:“你们都走就是,我要睡了。”
这日一早,妙玉派佑儿送来一枝初开的莲花,将开未开的洁白如玉,莹透精致。
佑儿说:“这是今年入夏荷花缸里开的第一枝花,姑娘就吩咐我给二爷送来观赏。姑娘说,听说二爷身子的伤大好了,也不知这两日天气阴潮,可是复发?”
宝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被老爷打过的那几板子如今已经完好如初,怎么妙玉还提此事?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妙玉分明是惦记十三爷的病情。
宝玉打发走佑儿,就吩咐焙茗备马去看望十三爷。焙茗不情愿又不敢违拗,撅个嘴随了宝玉出去。还当是北静王府里,焙茗一脸不快懒洋洋的。待随了宝玉出了巷子口吩咐他向右拐,焙茗立刻心领神会,笑的眼睛合成一条缝,几道浅浅的鱼尾纹里都是笑意。
宝玉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才垂头丧气的满脸不情愿,这会子怎么这么高兴,吃了蜜蜂屎似的?”焙茗口里敷衍,心里却暗喜。十三爷府上出手阔绰,那日十三爷在山庄小住,小德子就奉命打赏他一串钱吃茶,喜得焙茗追着小德子上下地忙活;待十三爷在山庄养病,他寻个机会凑去伺候,十三爷高兴了,吩咐小德子赏了他一锭银子,笑得他半日合不拢嘴。再陪宝二爷去十三爷府,他同轿夫在外面候着,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府里的管家出来寻了他,分了每人一个精致的描金食盒,满是精致的点心。他舍不得吃拿去送了相好的卐儿姑娘吃。管家还说怕是府里的食物不合他们的胃口,特地一人赏了些散碎银两去吃茶。焙茗算是知道十三爷才是个真正的财神爷。
二人骑马来到十三爷的府上,府门紧闭。宝玉见状不妙,不敢冒进,就递了焙茗一个眼色,焙茗上前去打探。看门的认识焙茗,向他摆摆手,轻声告诉他:“万岁爷在里面呢。”
焙茗慌的一缩头拍拍脑袋说了声:“妈妈呀!”转头溜走,又觉不妥回来叮嘱门上的说:“劳小哥儿替我们禀告一下,就说荣国府的宝二公子来给十三爷请安,时候不妥,就先回去了,乞愿十三爷保重玉体,好生将养。”说罢跑回去取来一个精致的提盒奉上。
门上的问:“这是什么?”
焙茗忙打开说:“是我们府里孝敬十三爷的,寻常的点心,是十三爷曾吃过喜欢的。这点心黑色糯米的叫做‘黛玉’糕,白色的嘛,叫做‘妙团儿’。”焙茗一番胡诌,心想十三爷听得明白的,又怕奴才们不当回事儿给偷吃了就不好,还特地叮嘱说:“这可是十三爷派小德子公公来传话亲自点的点心,说是这些日没胃口,就只想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