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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伶俐齿不及生窍心2

    秋纹更是笑了骂:“浑说,管他是这屋里那只狗的剩儿,我只当时太太的恩典。.”众人听了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的,互相指了逗笑道:“难道是给咱们屋里的那只西洋哈巴儿狗了?”袭人听了自嘲地一笑骂道:“看把你们轻狂的!烂嘴的小蹄子不去做活儿反拿我取笑打牙,看日后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

    秋纹恍然大悟,不由喷笑出来道:“得罪得罪!原来是姐姐抢先得了,恕我不知。”边笑边给袭人陪不是。袭人倒也不恼,笑道:“快去把碟子蓉来是正经。”麝月提醒道:“那瓶子放在老太太房子也不安稳,人多手杂的,我去蓉来。”晴雯一听就扔了针黹争道:“我去我去!”秋纹笑道:“你还当有赏吗?哪里就这么巧了,还是我取去罢。”晴雯唇一抿眼儿一抬冷笑道:“巧宗儿都被你们得了,如何的我就这么命不济了?虽然没了衣裳,或是太太看见我应答还算得体,也把太太的体己银子里分出个二两银子赏给我,那也难说呢。”她故意拖长话音,酸酸地说着。

    袭人不温不火道:“我小时候在家时,总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不如姐妹们灵巧。我娘就说,那嘴灵的未必福厚,焉知平素的福气都被如刀片子的嘴皮子给一点点削没了。凡事不在嘴上,得在手里的才是自己长远的。”

    一句话意味深长,战胜者的从容大度,反令众人噤口不言。

    晴雯溜溜地瞟一眼袭人道:“别以为你们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我不知道。或哪天我也肋条骨疼回家去养几日呢,不然就把什么蕙香四儿更名的事儿拿去太太耳朵边嚼个舌根子才显我衷心细致呢。”说罢扭头就跑了,留下一串笑声。秋纹同麝月面面相觑,只袭人愣呆呆立在那里,脸儿堆着淡然的笑,却是不喜不怒。

    “姐姐,不要听晴雯那蹄子打趣你。她那张嘴就是剪刀做的。”麝月笑劝道。

    “我自然不在乎这些。凭了口牙锋利又有何用,太太就能多赏她件衣衫了?反不如秋纹,好端端的得了衣裳实惠才是紧要的。唉,平素看来聪明的,也未必真是聪明呢。”袭人边说边为麝月扶正鬓角一朵芙蓉花。秋纹仔细寻味袭人的话,连连点头说:“还是袭人姐姐的话是个明白的,不论哈巴不哈巴,总归我得了彩头。让那小蹄子羡慕嫉妒夜里去哭吧!”

    于是几人又笑闹去一处。.

    正说笑着,绮霰打帘子进来手中端了一匣子的折扇,腿才迈进来就道喜说:“恭喜姐姐,贺喜姐姐!这么大的好事儿,怎么不对我们说呢。姐姐可是要请我们吃酒,这二两银子不是白落的。”

    秋纹、麝月都好奇地望着绮霰,一脸茫然。绮霰说:“你们两个傻子,还不知道吧?如今袭大姐姐大喜了,太太抬举了她,如今她可是二爷跟前的人了。”

    袭人羞得面颊通红,啐一口说:“就你有嘴巴。不过是太太见我做事还算尽心,嘴也笨是个长久的,留我伺候二爷多些时候罢了。”

    秋纹长长一声叹道:“原来是如此呀,我总算是明白这哈巴是什么意思了。”忍了心里的失落堆出笑,好歹给袭人道个万福贺喜。

    袭人问:“哪里来的这些子扇子?”

    绮霰说:“天热了,二奶奶吩咐去取的。咱们园子里的这些都在这里了。”

    丫鬟们忙凑来一一的取了打开看。袭人笑了说:“这边的扇子若论起来又缺又不缺的,你们捡几把,若是富裕的就给了晴雯去玩,省的她抱怨总得不到彩头。二爷最是喜欢听撕扇子的响声,偏她撕得最是动听起劲的。”

    恰是晴雯进来,袭人见她就笑了问:“可是得到彩头了?我们倒是给你留了彩头在这里呢。”袭人有意把个“我们”二字说得极重的,见晴雯面容变色,丫鬟们不敢插嘴。四儿在一旁却好奇道:“二爷喜欢听撕扇子的声音吗?如何的撕呀,我也撕撕看,一定有趣的。”

    袭人温笑了夺过四儿手里把弄的扇子随手扔去盒子里说:“让你晴雯姐姐教你就是。”

    到了晚间,宝玉回房笑笑地打量袭人指挥丫鬟们进进出出的,也不大和他搭讪,反有些拘谨了。待袭人进来为他铺床叠被,灯光晃在面颊上莹莹的柔光腮边弧线流畅很是动人,宝玉忍不住说:“这回可是好了。回往家里走一趟,就吓唬我说你哥哥要赎你,还说那些无情无义的生分话唬我。如今可是好了,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袭人听了也不侧头,只管叠被说:“二爷可别这么讲.自此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怕是我要走连二爷都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是。”宝玉笑道:“你去回呀。便是我不好,你赌气回了太太要走,叫人听了去,咱们都没意思。”袭人笑道:“我不怕,难道你去做了贼,我也要跟着一道吗?再说,人活百岁,横竖一死,谁能伴谁一辈子?”

    宝玉一听就急了跺脚说,才分辩几句,忽听袭人“咦?”了一声,从床下抽出一个硬硬的桃红色帕子包裹的物件。宝玉一见慌得喊:“别动!”

    袭人一慌,手一抖,那东西坠落在床上,竟然是块赤金的腰牌。

    宝玉慌得过去夺过来裹了笑嘻嘻地说:“是北静王押在我这里的,他欠我的彩头,就押抵这个在我手里。不要说了去。”

    他心里却突突乱跳,暗自后悔,这块腰牌从他手里到十三手里来来回回几遭了,这回是十三爷给他时刻保护妙玉出京便利用的。他想想,记得十三叮嘱过,若不是到万不得已那步,不得擅动的。想到十三,不由惦记,也不知十三爷如何了?

    湘云住在园子里的日子是和黛玉同吃同睡的。园子里的姐妹湘云最是敬重宝钗,但是却同刀子嘴菩萨心的黛玉要好。虽然平日里少不得口舌之争,但也是有趣。黛玉是个心无杂物的,有什么说什么,事情过去就如风吹云散,再不放在心上。湘云同她相处倒是随意。

    偶尔听了黛玉自怨自艾,湘云便去取笑。湘云爱笑,自她住进潇湘馆,不是同丫鬟们淘气逗笑,就是同黛玉拌嘴逗闹,再不就是同黛玉吟诗联句,日日笑个不停。有了她在身边,黛玉也觉得有趣很多,便是宝玉那边也不是去得紧了。

    夜里入睡时,姐妹二人挤在一处说体己话。

    湘云问:“姐姐可曾想过,日后的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个蟾宫折桂的状元郎?还是跃马横抢的将军?”

    黛玉翻个身子奚落道:“这不过都是浮名,若身上一件华丽的衣裳,就是日久天长朝夕相对的在一处,可能时时刻刻如此光鲜衣裳去对人?”

    “啐啐啐!不如此光鲜对人,难不成和你我这样坦诚相见了?”说笑着凑去黛玉颊边,露出清晖笼着的玉臂香肩分外扰人。

    羞恼得黛玉翻身去拧她的嘴骂:“可是要死了。”

    湘云挣扎了笑了说:“是姐姐胡思乱想了,我说什么了?衣服光鲜是你自己说的。再说,三年无改父之道。你我祖上都是做官的,就是令尊大人也是探花郎出身,难不成这功名也是件衣裳?”

    黛玉不去理她,侧身向外对了窗屉里透出的月光愣神,徐徐说:“我想,他一定是个钟情于我的,只对我好,惜我怜我,旁的上,就算是帝王贵胄也不算得什么。”

    湘云翻身坐起问:“姐姐,我听人说,姐姐那次被误认为患了瘟疫,送去山庄,还曾有缘得见十三殿下了,可是真的?”

    黛玉翻个身衾被半掩了脸只露一双乌漆般的眸子望着她问:“你如何知道十三殿下的?”

    湘云得意地晃着头,熹微的夜光下一脸自矜的笑道:“我如何不知?听我叔父提起的。这位十三爷是位侠义之士,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听说他同你我一样的身世凄惨,只是他是个好强的,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反是加倍的努力,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听我叔父说,这些皇子里,若论文武双全,战功政绩卓着的,怕只有他了。”

    黛玉也从被子里爬起坐靠在湘云身边,故作糊涂地问:“皇上这多的儿子,十三爷看去颇是年少的,怎么就如此神通了?怕是以讹传讹呢。”

    湘云愈发得意道:“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且不说旁的,皇上这些年若是出行,不论塞北江南的,都是要带十三爷在身边的,这些皇子里谁也未必有此殊荣。除非是皇上一位皇子都不带,若是出行带皇子在身边,必带十三爷的。”

    黛玉冷冷一笑说:“或是这位十三爷也是同你那位宝姐姐一样,是位玲珑心,能说会道讨人欢喜的。”

    湘云倒是不服了,争辩道:“便知你是个小性子的,时时不忘排挤宝姐姐。十三爷非但不是能说会道的,还是个心直口快的。几次百官都不敢进言时,都是十三爷直言犯谏的,那耿直的性子,朝里谁不称赞?”

    黛玉嘴一撇冷哂道:“就像你亲眼得见一般。”

    湘云说:“你倒是见了,难道眼睛是出气的看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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