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架 登录注册
古代言情 > 下堂凰妃:陌上花落迟简介 > 下堂凰妃:陌上花落迟最新目录

第三十七章 我想长歌了

    花落迟醒来时,不见了夜辰,正待找且忖问个清楚,他便进来了,见她正要下床,忙上前拦下,斥责道:“你身子不好,合该好生休息,乱动些什么?”又转头对思且两人怒道:“不是说让你们好生好看吗?怎得任她这般胡闹?”

    思且两人皆不答话,低下头就退出去了,花落迟躺好,轻声道:“是我自己执意要下来的,你怪她们两个做什么?我躺了这么久,你总得让我下床活动活动罢?再躺下去,浑身便该发霉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又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夜辰坐在床头,让她躺在他腿上,粗粝的手指穿过她乌黑亮丽的长发,细细摩擦着她的脸颊:“你知不知轻重你自己知道。知轻重的人谁会像你这般胡闹?”

    花落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最不想跟他提起的便是这腹中孩子的事情,她也知道是她自己胡闹了些,可这个孩子既然在她腹中,哪怕它不一定能够生的下来,她也狠不下去那个心将这个孩子堕了。她一向不信命,她喜欢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皆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现在,她却把自己的命连同这个孩子的性命一并都交到了命运的手里。命运让她活,她便活着,命运让她死,便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合该是她命数已尽,怨不得他人。

    夜辰见她脸色苍白,唇角微微抿起,眉眼低垂之下掩藏住眸中一切情绪,也知她心头并不好受,便不再提,只是问她:“睡的不太好罢?适才见你的时候,出了一头的汗。”

    花落迟“嗯”了一声,实话实说:“我梦见长歌了。”这话里尽是掩藏不住的悲怆之意,“我梦见她不要我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的一切皆是人的思想作祟,心中如何想,如何担惊受怕,夜里便会做出想象中可怕的梦魇。他无法告诉她是她想多了,因为长歌的事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她梦中之事却十有八九会发生。但他还是勉强压下心头愁绪,安慰道:“你不是跟我说过,说是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吗?既然是反的,你又何须担心些什么?长歌年纪虽小,却是你养大的,她那么懂事,怎么又会离开你?”

    这话他安慰了不止一次,他也知道她听了未必会有什么效果,只是若真要安慰,他也只能说出这几句话来。

    花落迟淡淡一笑:“或许罢。”便不再说话了。

    夜辰低声道:“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便去看看长歌?四哥今日里来了,说是长歌在容城那里,暗中又千川护着,定然出不了什么事。”

    花落迟并不言语。

    门外思且来报说,说是花伊来了。

    花落迟睁开双眼,眸子一瞬间变得冷清起来,可唇色微抿,竟有少许松动之意,夜辰看的明白,叹口气道:“父亲也是担心你,想要来看看……”她静了许久,才道:“让他进来罢。”

    夜辰扶着她坐起来,垫了一圆枕在她身后,然后摸摸她的头发:“我先出去。”一顿,又道,“他毕竟是你父亲,落落,我知道你仍在怪他,可眼下出了长歌的事,由己及人,便知他心头也不好受。你不想让长歌离开你,如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花落迟半晌没有说话,直至夜辰出去,花伊进来,依旧保持着沉默的状态,花伊在她面前,一向拘谨的很,而今自然也不例外,遑论她现在心情不好,他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便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站在床前,手心里都虚着冷汗。花落迟抬起眸光,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眉眼,轻声道:“站着做什么?坐罢。”

    思且忙搬了凳子放在花伊身后,他拘谨不安的坐下,思且思忖两人对视一眼,识趣的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花伊越发的拘谨不安,在凳子上也坐不住,花落迟抿唇道:“我这里是火海炼狱,还是刀山油锅?你既坐不住,还来这里做什么?”

    花伊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了。

    花落迟却暗暗懊悔,她明明不想这样说话,可是见了花伊,她总是忍不住出口嘲讽,她知道夜辰说的话是对的,她也赞同,如今的她因着长歌之事由己及人,也知花伊心中其实并不好受,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犯错,如果这犯了错便该死,那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当真该死了。.她犯下的错又何其多,她也需要别人的宽容和原谅,花伊也不是圣人,也有获得宽恕的权力。

    可能够给与她宽恕的人,却早已经死了。可若那个人活着,难道就真的会像她一样,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永生都不牵扯上什么联系?他们之间毕竟是血缘至亲。

    她既承了那个人的身体,便该接受她遗留下来的一切,花伊也是那个人生命里的一部分,她理所应当也将他容纳到自己的世界里来,大抵是如此没错罢?可所有的事,总归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花伊看着她神色不好,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说话的声音都结巴起来:“如果,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现在,我现在就离开……”他说着就起了身子,当真是要走,可身子才起了半截,就听得她的声音:“等等。”

    他忐忑不安的又坐了下去。

    花落迟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竟苍老了许多。如今的花伊其实算不得年轻,可当日于这府中见得他天人之姿,意气风发一如她曾经想象过的他于战场之上的绝世风姿,她便觉得,花伊这个人,理该是永远都年轻的。可如今她看着他,蓄了胡渣,鬓角也添了几根白发,眼圈更是深沉的严重,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好,昨日里她见他,虽未曾细看,但也不像今日里这般憔悴,仿若是一夜之间竟白了发。

    她突然觉得很心酸。前世里她是个孤儿,未曾体会过父母的怜爱,今日里她托生在这个身体上,由己及人,对花伊的怨气何其浓重,他虽是有错,但也不至于错到了无可原谅的地步。人在伤心悲痛之下,总能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其实没有一点不是。

    她觉得这样静默下去很不好,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花伊更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只得找了话题道:“你,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啊?”花伊晃了晃神,晃完了之后才想起她问了什么问题,但因着着实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他这么一个虽算不得亲近但也着实不算陌生的问题,这神便又愣着了,半晌才想起了要回答:“没,也没去哪里,就是随处走走……”

    这答案确实太敷衍了些,花伊正想着要不要再加几个地名以示诚意,花落迟就轻轻“嗯”了一声。她本也没想过能听到什么答案,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她查的清清楚楚,或许比他本人还要清楚。

    这情状太压抑了些,她无法只得又问了一句:“那你这么多年,怎得就不回来?”话刚问出口她便后悔了。这问话里,她没想别的什么,可问出来之后,却平白添了几分抱怨的味道,似是在谴责一般。花伊脸皮涨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落迟深吸了口气,道:“没事,你当我没问……”问字刚咬出来半个,便听花伊到:“一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来,你,你母亲的死一直都是我最不愿想起的事情,逃避也好,怎样都罢,只是怕一回来便被勾起伤心往事。二来,二来,许是你说的没错,我虽则怨着你,认为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可心底里却知道,若非是我保护不力,致使她受了伤,也不会难产。再者,再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见你。当初你母亲死后,我疯狂的不能自己,那疯魔举动莫说你怨我,便是我也在怨我自己,我这些年一直在后悔,只是不敢见你。何况,我也知道大哥的性子,定然会将你好生疼爱,或许你活得很好,万一我回来,扰乱了你的生活,我也于心不忍。”

    他没想过要说,她也没想过要听,可是这话便这样说出来了,她也听进去了,然后便是久久寂静无声,半晌,她的声音轻轻响起:“那你就没有打听过我的消息?你不回来,也不曾探听过吗?”

    花伊抿唇道:“我以为你过的很好……”他自嘲一笑,“我以为你过的很好,那我打听来又做什么?只会扰乱我的心罢了。”可他却不知道,他的女儿,过的从来就不好。

    她突然别了头,眼泪毫无征兆就留了下来,花伊见了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的就上前去安慰:“你,你别哭,你身子不好,不能再伤心了……我,你要是不想见到我的话,我现在就走,好不好?你别哭了……”

    她却忽然扑到他怀里,哭得压抑且悲痛,好似要将所有的委屈极其痛苦都哭出来一样,他因着她的动作焦灼中添了几分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半晌才试探性的往她背上拍了一下,继而又拍了好几下,作安慰状,面上却情不自禁的露出喜悦的笑意来,只是这喜悦尚没有维持多久,她就推开了他,眼泪一抹,头别向里侧,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音:“我累了,要休息了。”

    他喜悦的心登时又摔到了地上去,但因着曾喜悦过,承受能力也大了些,幸好没有摔得粉碎粉碎的,只有了几条裂痕,尚有可修补的余地,便收拾好了心情,柔声道:“你今日休息了一整日,我见你都未曾吃过什么东西,这样其实对身体很不好,你想吃些什么?你且告诉我,我下厨给你做好不好?”一顿又道,“你身子不好,吃不得刺激食物,当是清淡点才好,但既有了身孕,也要好好补补,当是既清淡又有营养的才好……”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许是因着刚才花落迟对他那难得亲近的动作,是以胆子才大了一些,才敢说这些话,可是他面前的人却始终不看他,也不说话,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最终只好说了一句:“那,那你好好休息罢。我,我明日再来看你。”

    花落迟没什么反应。

    他忧伤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这行至门边断断的一段路,他一步三回首,皆没有得到爱女侧目,心头便越发的忧伤,打开房门将要出去时,只听得一句:“我想吃酸菜鲤鱼汤。”

    他一颗心重新活跃起来,喜滋滋的就出去了。

    出去之后却遭到了夜辰的拦截,夜辰拖着他将他拖到一个极远的角落里,看着他一脸喜不自禁的情状,眉心蹙起,“乐什么?”

    花伊却不想跟他说些什么,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宝贝女儿的食欲更重要,其实孕妇很挑口,一会喜欢吃这个,一会喜欢吃那个,反复无常,他须得在那个无常反复出来之前将那道酸菜鲤鱼汤送进去,不然那个无常出来了,他后悔都来不及了。可是夜辰拦着他:“你说了没有?”

    他尚处于喜不自禁的情状里不能自拔:“说什么?”

    夜辰额角狠狠的跳了跳,咬牙道:“你进去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

    花伊认真一想,恍悟的“哦”了一声,看他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听着么?我有没有说你不是清楚的紧?”

    正因为夜辰清楚的紧,这兴师问罪的意味便浓重了些,“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晓得她身子什么情状,羽古风说了些什么你也清楚,这个孩子她确实要不得,我知道她不肯听劝,但你和她关系不同,虽则此刻僵着,可指不定你劝劝她会有一个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虽则我也清楚这个结果很难得到,但也要努力一下是不是?”他尚在做最后的努力,若是连花伊都劝不了,为了她着想,他势必要亲自动手。

    花伊这番看着他更像是看白痴一样:“你应该晓得,她出生的时候我做过什么吧?”

    夜辰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花伊严肃道:“你既晓得我做了什么,那你以为由我来劝她合适么?哪怕我说的再委婉,她也只会骂我一句狠心。因着我曾狠心的对待她,所以此刻也狠心的对待她的孩子。如此岂不是适得其反?”

    更何况,他们的两个的关系刚刚才好转…勉强算的上是好转罢,他若是真劝了,莫说劝不成,这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关系又恶化了,如此才是得不偿失。

    夜辰还想要说些什么,他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知道你想要做些什么,你放心,只要不伤害到她的身体,我绝对不会拦你,我双手赞成。但是,你别把我牵扯进去。”伸手拍上他的肩膀,“你晓得她脾气不好,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发疯的。但事情是你做的,她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发疯。你既然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想必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对罢?”

    夜辰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就一点不担心?”

    花伊理所当然道:“既然有一个你在,我需要担心些什么?你总归是不会让她出事的罢?所以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和她打好关系,”凑近他道,“以便于她伤心的时候能够给与最及时的安慰。”象征性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去做他的酸菜鲤鱼汤了。

    只是这道菜,做好了却是由夜辰送进去的,花伊想要献殷勤的心思便落了空,他想伸手抢过来,夜辰把盘子往他跟前一递:“你敢抢,我就摔了。”他的手便硬生生的停在了盘子边缘。

    花伊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我是你老泰山!”

    夜辰恭恭敬敬道:“我尊敬的岳父大人,您要打好关系小婿不反对,但小婿既担着如此之大的风险,接了这艰巨的任务,您总得让小婿我做些准备罢?”

    花伊认真的想了许久,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只得随他去了,况这一道酸菜鲤鱼汤定然是不够他宝贝女儿吃的,他须得再做些。

    花落迟近些日子的食欲向来不好,哪怕因着腹中的孩子强逼着自己吃下去,但也不能吃了太多,为此众人心焦气燥,却总是无法。今日里食欲却是不错,还夸赞了几句花伊厨艺好,夜辰笑道:“适才听父亲说,当初母亲怀你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所以父亲坐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花落迟“唔”了一声:“如此才是一个好男人的行径。”

    夜辰眉心微拧,因她这一句话却是醋了,“我就不是个好男人了?”

    花落迟瞧着她,那眼神之中的意思很明显,你自己觉得呢?夜辰不甘心的败下阵来,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学的一身好厨艺。但想着他一个大男人做厨师是不是太丢人了些?再一细想,花伊也是个厨师,丢人也有他垫着,他没什么好怕的。

    花落迟笑着说:“老人常说酸儿辣女,你瞧着我自怀孕之后只有酸的才能吃得进去,这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眉目里尽流露出喜悦。

    夜辰心头微黯,但见她神色极好,也不忍心说些什么她并不想听的话,只道:“你父亲刚才还和我说,你母亲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他想着也是个男孩,哪知生下来却是个女孩。话说罹城王族里,生下来的大多数都是女孩,自开国伊始也不过是出了三位王子,还天生体弱多病,一概未曾跨过弱冠之年,如此瞧来,应该是女孩。”

    花落迟道:“你们皇家最喜欢的偏生是女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癖,儿子是根草,女儿倒是个宝,这宝不常见,草却生了那么多。不过我倒是想要是个男孩,若是女儿,这身份定然会带给她诸多累赘,倒不如是个男孩子,活得清净自在,无欲无求的好。”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刺刺在他心头,生生的疼,却还要强忍着,扯出一抹笑意来:“瞧你这意思,倒是想生做男儿身?其实我小时候也常想,母后既是罹城中人,何不曾将我生成一个女儿之身,我最羡慕的便是十五妹,我们一众兄妹里,父皇最疼的便是她。不过想想,若你是个男儿,我是个女儿,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缘分在?”

    花落迟被他逗笑了:“如何没有?若你是个女儿,我是个男儿,不是照样可以喜结良缘?到时,我把你娶了,挖了你的心,然后再递给你一纸休书,把你扫地出门,也好一出我当年恶气。”

    夜辰啧啧道:“瞧这话中怨气,难不成还真为当初的事情气着我?瞧你这心胸,当真不算得是宽大,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却还记着。”

    她将汤匙一摞,摞到碗里,竟发起女儿脾气来:“怎得?我便是这样小心眼的人物,你不满意是不是?不满意的大可以走,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夜辰噗嗤噗嗤的笑:“我不过说句笑话,你还真的恼了?”细心的舀起一匙汤递至她唇边,看着她咽下去,又将她嘴边的汤渍拭干净,方道:“其实我想着也是不错,如果你是男儿,我是女儿,我们之间若还有这一次缘分,落落,你定然不会像我当初对你那样对我,如此,我们之间便不会失去这么多。若一开始便在一起,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把话说明白了,这日后的事情哪里还会发生?”

    不会发生的话,他也不会赶她走,她不会离开远赴江南,孩子也就不会死,便不会有长歌,不会有这后来的一切,但仔细想想,有了一个顾白,便是这一切不会发生,怕也会有另外一种他们并不想要看见的景状罢。

    花落迟却没有心情再喝了,夜辰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静了许久,才道:“我想长歌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