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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亲生的,养大的,孰轻孰重?

    长歌在容城处待了一段日子,据千川每一日传回的消息,她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但具体却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好,按时作息,膳食,生活极其规律,白日里无事时,会出了少侯府,随便走在街上,然后寻了一处墙角坐下,看着路过的行人,暗处的千川却不懂得她究竟在看些什么。.只是有过心怀不轨的小人诸如人贩子之类的想要行不轨之事,长歌全然不理,心怀不轨之人也胆大了些,竟欲强行掠走,在她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长歌被逼急了,登得抽出靴间夜辰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那柄精致的匕首刺伤了一人胳膊,血顺着那条臂膀往下流,滴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声响,小小年纪的她,瞬时调动了属于她那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戾气:“滚!”

    过往的路人被吓坏了,暗处千川也被吓坏了,那被刺伤的人看着自己流血的胳膊,恼羞成怒,正待唤人教训她,还未动作,便被人摔倒在地,长歌抬头看时,正见千川护在她身前。

    长歌再也不看那几人,从腰间抽出丝帕,将匕首细心的擦拭干净,然后将染血的丝帕扔在被她刺伤之人的脸上,又将匕首重新插了回去,举步就离开。

    花落迟听说这件事时,正难得的有了食欲,喝着花伊认真炖的酸菜鲤鱼汤,她这些日子的膳食一律是花伊做的,许是膳食做的太合她的心意,连带着对花伊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虽则不是好的那么人神共愤,但凤翎将军觉得,开头万事难,只要这难关过去了,后面就会顺利的许多,是以每每加油打气,锲而不舍。夜辰看着都不忍心打击。

    唯一不满的便是夜菁,因着花落迟对花伊的态度有所好转,对花令仪的态度更加好转,花落迟原先便对花令仪不错,这一好转对她便越发的不错。花落迟一向是个会掌握尺度的人,对人一向又很公平,许是夜菁自己心里不满,存了一根刺儿,便觉得她这个阿姐对她不如对她另外一个妹妹好,其实是一样好,但她却很斤斤计较。只是碍于花落迟最近心情身体都很不好,未免她发牢骚惹得她阿姐生气,她颇视大度的将满腹牢骚咽了下去。

    长歌的事情传来时,花落迟一口鱼汤含在嘴里,半晌都没有咽下去,夜辰难得不在,好似是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着她,夜菁陪在她身边,见她喝的津津有味,自己也喜滋滋的讨了来喝,喝到一半就呛住了,一口鱼汤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颇是难受,寒江雪拧着眉头顺她的背,提醒她小心一点。

    她好不容易将这口气顺了,抬头看着花落迟,眸子里满是担忧,花落迟静了半晌,不紧不慢的将口中的鱼汤咽了下去,说了声:“没事。”

    夜菁心道,没事才怪。可这话却不敢说出来。

    晚上夜辰回来之后,她和他提起这件事,说:“我只希望长歌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我知道因着她所处的环境,不可避免的要沾染上她这个年纪不该沾染的东西,但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将她隔绝在所有不好的事物之外,却忘了我将她隔绝的再好,终究不能隔绝完全。她是在王宫里长大的,在我面前哪怕再天真乖巧,终究是有我所不知道的一面。”又叹息一声,“其实这样对她很不好,她如今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里潜藏的戾气全被激发了出来,若任她这样下去,我真不敢想象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夜辰的心情也很沉重。

    第二日,花落迟收拾好心情,在夜菁的陪伴下出了府中,按着千川传达的消息,去了长歌平日里常去的地方,不过是闹市街巷,人流不息,长歌正在一家酒楼门前坐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以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店家小二出来,见了她顿时冷脸,低叱一声:“你怎么又来了?每次都在这里坐着,还要不要人开张做生意了,”赶苍蝇似的赶她走,“走走走,到别处坐着去,别在这里耽误人做生意……”

    长歌只是抬头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挪了挪,确使前来喝酒的客人能够进得去,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时不时的抿一下唇角。

    那店家小二却更气了,似是想要将她迁走,但看着她一个孝子,却又下不了那个手,只得面上做做样子:“这是哪家的倒霉孩子?怎得这么不听话?你家大人就不管你是不是?”长歌抬头又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只让那小二气急败坏偏生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至于和一个孝子计较。.

    花落迟在不远处的茶楼上看着,心疼的紧,正待走过去,却见有一人将那小二打发了去,坐在了长歌的身边。夜菁抓上她的手:“阿姐,是顾白!”

    花落迟静了半晌,说:“我看见了。”自那天从草屋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顾白了。这些日子忧心劳力全是拜他所赐,她却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那厢顾白坐在长歌身边,一大一小绝美之人引得路上行人皆是侧目,顾白偏头看着长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长歌只是除了一开始见到他的惊诧,而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看的花落迟一阵心疼。

    夜菁说:“阿姐,我们要不要过去?顾白不知道和长歌说些什么,但肯定是不好的话,长歌这么小,万一被他蛊惑了怎么办?”

    她却说:“顾白若是想要蛊惑一个人,这世上怕是还没有哪个人能够不被他蛊惑。他一向最擅长人心,知道别人想要些什么,对症下药,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目之所及处,长歌微微侧了头,看着顾白,小嘴微微抿起,形成一个倔强的弧度。顾白淡淡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极尽怜爱之姿态,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长歌却一把推开了他,起身就跑了。

    顾白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朝花落迟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是他淡如春风的笑意。

    顾白上了茶楼,看见她后,举步走来,夜菁拦在花落迟跟前,却被身后的人推开,花落迟直截了当的就问:“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顾白合上手中雪扇,敲在手心,想了想才道:“似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和她探讨一些问题罢了。”

    花落迟却冷笑出声,探讨?长歌再如何,到底也是个孩子,能够探讨出什么问题?“是嘛。老师辩才一向高超,那似乎该是长歌的荣幸。”

    顾白笑意更深,眸光却漫不经心的转到她腹部之上:“鬼医说这个孩子留不得,轻衣未免太胡闹了些。轻衣如此看重这腹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生的也不为他人欢迎的孩子,我却很好奇,这养大的,亲生的,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花落迟眸光一厉,周身气息顿冷,夜菁怒道:“顾白,你当真放肆!”

    顾白但笑不语,花落迟却道:“他放肆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计较些什么?”眸光微转,落到顾白容颜之上,审视良久,方道:“顾白,你莫非忘了我说过的话,你若是敢动长歌,莫怪我会做些什么。我是你教出来的,可我会的某些东西,你教不了,也学不会。你若逼急了我,鱼死网破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出来。”她走至他跟前,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不然,老师,五年前,学生也不可能会在老师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将您大半人马皆屠杀殆尽,是罢?”她轻轻一笑,“或许算计人心我不是老师的对手,但其他的,我却未必比老师差,对罢?”

    顾白脸上的笑意渐渐沉寂了下来,眸光之中凝聚出一股危险的意味,如飓风漩涡,似要将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吸引进去,她却全然不惧,只是笑意婉转,似是多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娇憨可人的女子:“我知道老师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奉劝老师一句,看的透人心,不一定是件好事。狗急尚且能跳墙,”一声低笑,“这比喻委实太不雅观了些。”又道,“老师若是将学生逼急了,所有老师以为学生不会做的事情,学生不定真的会做给老师看。”这话里的意思,或许只有顾白才能懂。

    花落迟越过他,想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看着顾白道:“不知老师晓不晓得一件事,隆福寺中似乎有老师的故人在,且是极为熟悉的故人。学生虽未见过,但隆福寺一事发生之后,学生派人彻查,不巧,却查出了这一桩。”似是未曾注意到顾白难看之极的脸色,接着道,“老师若是有时间,不妨前去见见罢。”一字一句道,“这是一个为人之子的本分。”话落长袖一甩,举步离去。夜菁瞪了一眼顾白,忙跟了上去,寒江雪紧随其后。

    花落迟唤了千川,问了长歌去处,随后便去找,夜菁想要跟着去,只听她拧眉道了声:“不用。谁都不准跟着。我自己去。”夜菁的脚步只得停了下来。

    花落迟找到长歌的时候,她正躲在一个小巷子里面偷偷的哭,这小巷人烟稀少,眼下无一人在。花落迟心叹一声,亏得她这么小,竟也跑得到这个地方来。她走过去,蹲在长歌面前,伸手抚上她乌亮黑发,道:“怎么了?又哭些什么?”

    长歌抬起头,看了她半晌,倏地一抹眼泪,站起身来就要走,可走了不过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长歌,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你还是不想见到我?”

    长歌慢慢的转过身来,并不说话。她不是不想见到她,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见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见其他的人,所以只能够选择逃避。花落迟往前一步,她受了惊吓似的登时往后退了一步,惹得花落迟蹙眉:“我在你眼里,便是这般豺狼虎豹的人物吗?”长歌却不说话。

    花落迟心内一声叹息,却不再往前,只是和长歌隔着几步的距离,道:“长歌,我知道你心里并不好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将你养大,真切的疼你,爱你,将你当做是我的亲生女儿一般,我想过要一辈子瞒着你,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我只能瞒着你,却不想你竟从别人的口里知道。”她喟叹一声,“当初的事,我不否认,我确实是做了,我没办法改变,事情发生便是发生了,长歌,我知道我的要求无理了些,可是,娘真的不想失去你。”她朝她伸出手去,“长歌,你跟娘回去好不好?”

    长歌看着她伸出来的手,一刹那间几乎要将手递了过去,可还是忍住了,死死的咬紧了牙关,声音里却不可抑制的带着哭意:“我这些天在街上坐着,看着每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人,尤其是像我一样的孝子,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父母陪着,他们笑的那么开心,我记得我曾经也笑得那么开心。他们有自己的爹娘,我不懂,我也有自己的爹娘,为什么才这么短的时间,我爱着的爹娘却全都不是我的了。”

    这种陈述的语气,却质问的花落迟一颗心忍不住的钝痛。长歌说:“我变成了一个孤儿,没爹没娘的孤儿。昨天,昨天有坏人来找我,他们也说我是个孤儿,说要给我找爹娘,我刺了他们一刀。我告诉自己说,我不是一个孤儿,我有疼我爱我的爹娘,我有你,有父王,有舅舅和外公,还有姑姑和姨母,我还有皇爷爷,我那么爱你们,可是你们全都不是我的。”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刚才,刚才那个人来找我,他问我说要不要报仇,我不知道报仇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杀了我爹娘,报仇就是把你给杀了。我不想,我没有见过我爹娘,我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自记事起所记住的第一个人便是你,你是我娘,我怎么能够杀了你?你那么疼我,你说过会一辈子疼我的……”

    花落迟几步冲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只听她哭着道:“娘,你说过会一辈子疼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她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长歌,我的长歌,娘怎么会不疼你,娘怎么会不疼你呢?”她只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都给了她的长歌,如此她还嫌不够。

    长歌却推开了她,后退几步:“你胡说,你胡说,你说会一辈子疼我,你说话不算话……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花落迟惊痛交加,几欲说不出话来,“长歌,你说些什么,娘怎么会不要你?”

    “你胡说,你就是在胡说,你就是不要我了。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长歌只是哭,“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怎么还会要我?刚才那个人说了,妹妹根本就不可能生的下来,鬼医叔叔也这样说过,娘,我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却知道,你会死的,我知道你会死的。你为了妹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怎么还会要我?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你以后再也不能陪着我了,你说过要一辈子疼我,你说话不算话……”

    花落迟只觉心口闷痛,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的不适感,她眉心蹙起,一手捂上小腹,长歌哭着问她:“娘,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你真的要抛下我一个人是不是?”

    下腹不适感越来越严重,花落迟额头不断渗出细密冷汗,唇瓣被咬的发白,她直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愿深想,又被长歌吸引了心神,更加没有心情注意自己的身体,只看着长歌道:“长歌,你别听别人胡说,娘怎么会不要你……”却被长歌打断:“你当真要我的话,怎么会为了妹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娘,你要是真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我谁都不要了!”

    她转身就跑,花落迟几步追了上去,几步却突然软倒在地,右手捂在小腹上,额头的汗渗出的更多,她突然想起顾白说的话:“轻衣如此看重这腹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生的也不为他人欢迎的孩子,我却很好奇,这养大的,亲生的,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她抬头看着长歌跑远的背影,却蓦地现出一人黑衣蒙面,举起长剑就朝长歌背面劈去,花落迟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传入心扉,一瞬间便感觉到仿若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般,明明无丝毫力气,却蓦地纵身而起,以一种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到那人身后,袖中长练缠上那人脚稞,全力一拉,却被人反手以剑柄击中腹部,整个人重重的落到地上,意识涣散之前,只看到长歌转出长巷的背影,身后发生的事情仿若不知。

    她做了一个噩梦,噩梦中,似是那一年初春场景,雨后初凉,寿宁宫前一片兵荒马乱,身下鲜血染红了裙装,那日撕心裂肺犹如在眼前,而后便是那山谷之中,草屋之内,屋外谷中一片妖娆盛景,青山绿水,百花盛开,屋内却压抑着一阵一阵的哭声,再然后,便是屋后绿荫之下,埋葬了一条性命。

    她醒来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大哭大闹,诚然这大哭大闹的行径也不符合她一向的做派,但这般平静却让人心里发寒,夜辰握着她的手,连声说:“落落,你想哭的话,便哭出来罢?”这般压抑着,对谁都不好。

    她却扯唇一笑,笑意里难掩苍白:“哭什么?本该高兴不是?这孩子没了,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至于我,”她喟叹一口气:“至于我,这孩子在我腹中,我总归是下不了手,心头却吊着一口气,这番没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你也说我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哪里会不晓得怎样对我才是最好的。可是夜辰,我真是伤心,我们两个怕是永远都不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没了,夜辰怎会不伤心?她这句话说出来,惹得他更加伤心。这番她遭重击而流产,千川找到她的时候,身下的血流了满地,千川将她抱回来的时候,神色之间的焦灼以及这满身的血让他在一瞬间以为她已经死了。她永远都离他而去了。所幸没有,所幸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的话,他便不再奢求别的什么了。

    鬼医说,她差点就死了,她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她一连昏睡了好几日,生命迹象几次三番的消失,若非是鬼医妙手回春,以及花子玉的尽心尽力,只怕她当真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众人皆来看望她,鬼医说她身子不好,需要休息,这才离去,花伊做了诸多补身的东西送进来,看着她吃了一些,才肯离去,夜菁握着花落迟的手,恨恨道:“阿姐,我说了让千川跟着你去,你偏生不肯,你若是真的出了事,让我们怎么办可好?”

    花落迟摸摸她的头,“我不是醒了吗?”夜菁狠道:“醒了?你也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败坏到什么地步了?鬼医说你以前身子便不好,我也知道,可从来就不晓得你身子竟不好到这个地步,你诚心瞒着我是不是?”她忍不住就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花落迟登时无奈:“我现在病着,你还哭,成心让我病的更严重是不是?”

    夜菁顿时不敢哭了,伸手将眼泪抹掉,却还是忍不住流了几滴,只听花落迟问道:“千川呢?”夜菁和夜辰对视一眼,咬牙道:“他严重失职,我罚在外面跪着!”已经跪了几日了,不吃不喝,倒是个铁人一般。

    花落迟越发的无奈:“是我不让他跟着的,你罚他做什么?去让他起来。”

    夜菁冷哼:“是他自己愿意跪的,我又不是没劝过,他不肯听。”

    花落迟暗道,这倒也是千川的脾气。说:“就说是我的话……”尾音顿止,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静默良久,眉目深沉道:“长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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