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异象现，绝胜南陌碾作尘
【人界·南山·羽民国】
“这的确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让花美姒冷静下来了。
长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个时候最忌讳慌乱。”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花美姒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道，“依你看，是怎么个原理呢？”
长意捏了捏下巴：“说明我们在走弯路，走圆圈？”
“这不大可能啊，如果我们是凭着感觉走，那么在这片茫茫的草地上，我们走的肯定不是直线，肯定会不知觉走弯路，最后回到原点。但现在我们将丝绸摆在地上，放直，沿着丝绸走，走的肯定就是直线啊！”
“是啊，我放丝绸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长意无奈道，“没想到用这样的方法也……”
“或许，有一个简单直接的办法可以验正我们是不是在走直线。”花美姒道。
“恩？”
花美姒从头上取下那支破旧的杏花发簪，握紧。
“要不是这里不能使用法力，它会变成一把黑柄杏花图案的长弯刀。”花美姒很自然地说道，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番解释实在太过多余。
因为，这支老旧的杏花簪子，就是面前的男子赠送的。
果然，长意用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眼神望着花美姒和她手中的那支簪子。
“原来，你还在用着它。”
“恩，”花美姒怜爱地摩挲了那支簪子几下，道，“虽然它不是最好的兵器，但用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用不惯别的了。”
“它很适合你。”
花美姒眼中泪光一闪，薄唇微微颤抖。
“你说的方法是什么？”长意回归到原来的话题上。
花美姒道：“我将这支簪子往远处一丢，再沿着丝绸去找。丝绸可能因为我们的缘故弯曲，簪子却只会沿着直线。若簪子最终落在了外面的草地上，说明我们走的是弯路，若簪子落在了丝绸上……”
“那便如何？”
“那可能说明我的力道不够，再往前丢一次，反复几次……若依旧落在丝绸上……”
“簪子目标太小，容易丢失啊。”
“若这样呢？”花美姒从腰间系下玉雪霜铃，绑在簪子上。
“这样总丢不掉了。”
“用神器……不大好吧？”长意还是有些犹豫。
“神器认了主，丢不掉的。”花美姒笑道，“若真的丢掉了，我和江瑶倒是省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长意一把夺过簪子，以最大最稳的力气往前方一丢，“让我看看真相！”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风呼呼而过。
时间仿佛禁止在了那一刻。
长意感到有一阵巨大的推力将他猛地往旁边一推，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花美姒已然倒在了他面前。
“好快的速度！”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长意根本来不及思考，他也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一刻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慌乱地上前抱起花美姒，急切道：“你、你怎么样了？”
花美姒面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被什么梗塞住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花美姒的双手紧紧握住胸部，在她的胸部，鲜血汩汩流出，她深色的衣裳被染得更加湿透。
“你怎么了？”长意掰开她的双手，被眼前的一切惊愕住了。
那支老旧的杏花簪，此刻正径直地插在花美姒的胸膛上。
“什么？怎么会……”长意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赶忙将花美姒抱在怀里，“我、我该怎么办？”
花美姒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含糊不清。长意俯下脑袋，将耳朵贴近花美姒的唇。
“拔……”
“什么？”
“拔、拔掉！”花美姒死死地咬住嘴唇，忍着疼痛，“帮我……”
“不、不行！现在拔掉，会血流不止的！”
“拔掉，长意！听我的……”花美姒用双手捧着长意的脸颊，笑道，“我没事的……拔掉！”
“你、你……”长意着急地汗如雨下，“你不要死！”
花美姒扯扯嘴角，她的眼角留下滚烫的泪珠：“长意，能死在你怀里，也算我今世的福分……”
“不、不，你不能死……”
“我若死了，封印就此解开了，你的玉儿，你的阿瑶，不会再受束缚……这样，你难道不开心？”
“不开心！一点儿都不开心！”长意用力抓着花美姒双肩，大喊道，“我不愿意用这种方法解开封印，阿瑶也不会愿意！”
“长意，拔吧！”花美姒面部极其扭曲。看来，这支簪子虽然小，但被长意一用，杀伤力极大，又刚好刺在了重要部位，这才导致花美姒生命垂危。
花美姒紧紧抓住长意的手臂，道：“等我死了，你要把我所有的鲜血都装起来，收好！将来，会有用到它们的时候……”
玄狐之血，据说能够使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百毒不侵……
“花美姒，你是玄狐啊！你的血不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那你快喝点，喝点就没事了……”长意忽然想到关于玄狐之血的传说，赶忙沾了一点血往花美姒唇上抹。
“你也信这些吗？”花美姒苦笑道，“若真是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了。”
“那还要这些血做什么！”长意愤愤地吼道。
花美姒的神色很不自然，她闭上眼想了一会儿，道：“玄狐之血，至始至终都只有两个用处。你将来会用上的。江瑶，也会用上的。”
看着花美姒胸前的衣襟被血染了一大片，长意的心疼得让他喘不过起来。
明明不喜欢她呀。明明很厌恶她、恨她。从前是那样可爱纯真地待在自己的身边，到头来却是魔界的人。他被骗了，被自己最信任最喜欢的宠物给骗了，这叫他怎能不恨？
可为何，面对她濒临死亡，他的心还是会痛呢？
在青云崖上的那些个孤独的岁月，终究因为她，他灰色的时光多了一些色彩。
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需要那些色彩的。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注定孤独。一心向道只为苍生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可他还是保持不了自己初上蜀山时那颗纯正的心。他爱上了别人，亦开始有了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他有了私心，不能再继续公正严明……
他纠结，他烦闷。他想要摆脱那一切！
可一些人一旦住进了心里，哪能这么容易就被赶走呢？
“你不能死。”长意抚摸着花美姒的脸颊。那是一个浑身透着妖气的女子，此刻闭上眼却是无与伦比的安静淡雅。
“从前在青云崖的时候，你陪我度过了这么多快乐的岁月。我一直想要好好感谢你，却没有机会。我原以为你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因为我在蜀山上遇见你的时候，你是独自一个人的，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无牵挂。当时，我就想着，就算世间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至少还能与你相依为命。
“现在想来，当时那些想法真的很可笑。对你这样来路不明的悬狸，我居然没有好好去调查你的过去，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接纳了你，还把你放在身边，当成最亲密的人。
“其实我当初也是有怀疑的。你的毛色与常人不同，又能得到神器玉雪霜铃，而且灵力高强。可我却不愿意去深究，就是想欺骗自己吧。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可我最后还是失去了你。”
黑色的烟雾缓缓升起，躺在长意面前的花美姒在烟雾之下化成了原型。一只小巧的黑色狐狸静静地躺在长意的怀抱中。
长意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长意念起他穿越北宋时在茶馆听到的一首诗，这首诗是描写杏花的，他便刻意将它记了下来。
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像极了怀里的她，
“你醒醒，”长意怔怔道，“你要死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花美姒一动不动地靠在长意的怀里，她的身体渐渐僵硬。
芳草萋萋，白露未曦。
长意感到，在这片诡异的草地上，不管是蜀山掌门，还是洪荒玄狐，都很渺小。
等等，诡异！
“诡异！诡异？诡异！”
长意忽然兴奋起来，重复念了好几遍这个词。
“对呀！这个草地是诡异的，是不同寻常的！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根本不符合常理！刚才发生的都是假的！”
长意仔细让自己平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杏花发簪丢出去之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沿着丝绸跌落，这说明丝绸可能是直的；第二种是落在了草地之外，这说明丝绸是弯的。
但现在，两种都没有！发簪飞回来了！
“发簪是不可能自己扭头的，刚才事情发生的这么快，也不可能是有人接住了发簪，将它丢回来。”长意想道，“也就是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发生了。这只有另一种可能，”长意一拍掌道，“现在我们可能被困在了幻境中！假亦真时真亦假，这个草地是虚无空间，这个草地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