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王朝——百鬼之森（三）
与河童道别之后，我们继续在妖睛草的指引下向密林深处走去。一路上能看见许多幽绿的忽明忽暗的光芒，像是萤火，又像是眼睛。
“兴许是莲叶童子将我们的事迹传遍整座林中呢！我能感受到鬼怪的气息，但好像它们并没有恶意。”红柳略显轻松地说道。
“不要高兴地太早。有善鬼也有恶鬼，善鬼只是作个恶作剧，而恶鬼则是要费尽心机图人性命的。”伊西斯提醒道，可这浓云薄雾之中哪些是善，哪些又是恶呢？
……
走着走着，林中忽然现出一条小径出来，远远望去，小径的尽头竟然有光。我们看看妖睛草，的确，它尾巴指引的方向正是那光源所在的地方。
“难不成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百地三太夫之墓？”红柳看了看泷，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应该不是，百地丹波守下葬之处是深山幽谷，而此处却是林间空地。”泷的回答否定了红柳的推测。
“也真是麻烦，既然你认得墓地，为什么不白天过来呢？”
“我也不是很晓得，只是由族中长老们代代口述相传而已，但确实是此山的幽谷之中。而且必须夜晚进入，经过百鬼之森的历练，百地丹波守之魂才会相见……”
“总之，这就是历练啦！就算那灯火之处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上一闯！”原先总是红柳喊叫着的打气的话，竟然换作伊西斯来说了。也不知怎的，自泷加入队伍以后，红柳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便弱了许多，他如此这般地小心翼翼真不像是他的风格。这到底是为了传承种族的宿命，还是为了心爱的人呢？
……
顺着小径走到了灯火亮处的林间空地，竟然是一座破落的小庙。
小庙不大，庙门也已经残破不堪，能从庙外直接看到庙里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的并不是佛，而是恶魔罗刹。
“当！当！当！当！”这小小的庙内竟然有钟声响起，将胆小的泷又惊地紧紧地握住了红柳的手臂。
“哎呀旅人，你们可不能进入这破庙之中啊，这庙中可是有许许多多的厉鬼呢！”顺着声音的方向远远看去，在庙门外的一棵柳树下，有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中年男子盘坐在地上。他的膝上枕着一个农夫装扮的人，中年男子在用他宽大的袍袖轻抚着农夫男的头颅。
“想不到这荒郊野外的，人们都这么开放！”我对伊西斯耸耸肩膀。
“这是说书灵，他生前是个说书者，但没人爱听他的故事，所以死后便要抓人说书给那个人听，若听他说书，他会招待那个人，也会报答那个人，但若不听，他便会掐死那个人，把那个人的尸体放在怀里，讲故事，一直到这个人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农夫其实是一堆骨头而已。”
听伊西斯一说，我不禁毛骨悚然。与此同时，说书灵怀中的农夫的头颅恰逢其时地从骨架上掉落了下来，吓得我和泷都大惊失色。
“往来的旅人啊，要不要听我说故事呢？”
“先生请说。”伊西斯倒一点也没被惊吓到。
“有四名弟子在参禅，约定七日不得言语，第一日白天还能依守约定，但到了夜间，夜风忽起，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其中一名弟子忍不住向侍者说道：‘油灯快熄灭了，请添些灯油吧！”第二名弟子见了，不禁叹了口气道：‘不是约定不得言语吗？’第三名弟子见了这二人不禁责备道：‘你们二人不要再说话了。’第四名弟子在一旁偷偷窃笑：‘就我一人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还就我一人没有说话，这最后不还是说了。”红柳哈哈哈笑道，见得我们喜欢他的故事，说书灵也很是高兴。
“这个故事并不是说谁对谁错或谁错的多谁错的少，而是扪心自问，我们在批评别人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本身就带着偏见去指责呢！”
听了伊西斯一解释，我们都恍然顿悟，的确在这四名弟子表述自己的意见的时候的确都已经忘记约定的存在了。可是如果这个约定本身是无益的甚至是有害的呢？
我不禁问道：“要是那油灯打翻帷幔引发大火，这四名弟子还是恪守那不言之约岂非误事？”
“小小所言对极，守诺也好，背约也好，佛法修行本是为了普度众生，人命关天，自不应舍本逐末！”
那说书灵听了我们二人的对话不禁对伊西斯肃然起敬：“阁下佛法高深，在下佩服！”
伊西斯又还施一礼。
两人客套了一番，说书灵又讲了第二个故事。
“有一位禅师将一卷佛经交于一名弟子，弟子看过之后便一把火烧了。隔日，禅师对弟子说，这佛经可是世祖传下来的重要典籍，你要好生保管呢！弟子回答道，我已经烧了。禅师大吃一惊，怎么可以烧了呢？弟子说，既然你交给了我，我已经看过了，所以就烧了。”
“完了？”红柳本来还津津有味地听着，但见说书灵说完烧了以后一直没有言语不禁相问。
“这是天台宗的风格。天台宗是取《大智度论》‘三智实在一心中得’一语和《中论》‘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一偈，讲求顿悟和口传。强于以事说理、以理服人，不拘泥于形式。但由于没有典籍传承，所以其势益微。”
“照此看来，这天台宗和魔族倒有几分相像呢！”听了伊西斯的解释，我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你是说没有典籍传承吗？”伊西斯问我道。
“是呀，不靠典籍传承，而用最朴实的哲理去开启人们的智慧，让人心回归天性和本真。也许这跟魔君嬴政一直在寻找的不战之法有所关联呢！”
“也许魔族只是冠冕堂皇地做一些卑鄙的勾当吧！”
随后我们又听了说书灵讲了很多故事，可天始终没亮，想必先前的猜想应该是正确的吧，这百鬼之森只是一个迷障。
……
“谢谢你们听了我这么多故事，真是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呢！”说书灵从地上跪坐起来，那农夫的尸体从他的膝上掉了下来，哗啦啦变成了一堆粉末。“为了感谢你们，我便告诉你们一些秘密吧！”
啊！秘密？这大半天的故事总算没白听。
“要见百地丹波守之魂，需要经过百鬼的考验哟！”
“这……难道说！？”我忽然猜到了什么。
“是的，你猜的没错，这呆瓜妖睛草其实指的是遇到百鬼的方向，我们一个个遇上便是，见过了百鬼自然百地三太夫就出现了。”伊西斯也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别过说书灵，妖睛草的尾巴仍然指向破庙之中。
哎，明知山有虎还得向虎山行啊！
“当！当！当！当！”钟又响了。
进入庙内，顿觉气氛诡异，寺院的屋顶上有青色、蓝色和红色的光点，像是怪物的眼睛。除了主龛的罗刹恶鬼外，两旁还有蓝袍和黑袍的泥塑。灯台的火忽明忽暗也阴森地可怕，甚至是墙壁之中，也似乎又两只眼睛在上下游走。
“都出来吧！”伊西斯叫着，双手的长刀已然生出。
左边的黑色塑像和右边的蓝色塑像突然动了起来，这才看出那黑色的是一个浑身缠着黑色纱布的木乃伊，而蓝色的是只有一只眼睛身穿蓝色僧袍的肥胖和尚。
“涂佛、青坊主，你们又不喜害人，何故生此事端？”
两个妖怪并不答话，只是疾步逼近。
“当！当！当！当！”钟声越来越急，怪物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伊西斯虽有心不伤害他们，但两个妖怪的攻击却招招致命。
红柳正要赶去帮忙，屋顶上的青色、蓝色和红色的光点也现出了身体，蓝色的光点是一只有些像蟋蟀的巨大昆虫的眼睛。红色的光点是一只巨大的尖嘴怪鸟的眼睛，而青色的光点是尾部吊着一根蛛丝的人形怪物。
他们借着屋顶处的空中优势跟红柳交上了手。
红柳跟怪物鏖战之时，泷因为恐惧不住地向墙边退去，一步，两步……
“啊！！！”她甫一退到墙边，被从墙壁上伸出的两只手紧紧抱住，天哪，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正要前去解救，却也被两只奇怪的怪物挡住了去路，一个是方才那忽明忽暗的灯台长出了手脚，另一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一块黑黑的毛毯。
……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钟声越来越密，那些鬼怪的攻击也越来越急，我们一方面担心被墙壁所困住的泷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担心，不知这小小的破庙里还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
“红柳，救我！”泷的喉咙被墙壁上生出的手死死卡住，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先毁了这堵妖墙再说。
我左闪右避躲开了灯台怪和黑毛毯老婆婆的攻击，对着地面施出了地震之术……
轰隆隆、哗啦啦！破庙坍塌了，墙壁碎得四分五裂，残垣断壁中两只手无助地挥舞着，泷安全了，只是神智还没有恢复，颓然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