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绝处逢生

    则徐广场，人潮熙攘，有歌声穿越人海而来。隔着人群唱歌的，是三五个年轻人。暮影不认识他们，当年林影在此唱歌的时候，她也不曾来过。只是听林影谈起这里，谈起有一群和她一起卖情怀的朋友，当然，还有她和夏懿轩的初遇。那个冬天，下了这个城市多年来的第一场雪，地上薄薄的积雪刚化，华灯初上，夏懿轩带着一张照片来则徐广场找林影，说想拿她的照片去参加摄影比赛，希望她同意，而在这之前，林影完全不认识他。照片里，是下雪那天，林影和朋友们在雪中欢快歌唱的样子，即使没有观众，他们依然开心。照片温暖了她的心窝，林影当下就表示同意，并且爽快收下了照片，而照片背后，是他的姓名、电话以及工作的杂志社。

    暮影抬眸四望，心下不禁冷透，她的林影能在广场上恣意地唱歌，能瞬间和志同道合的陌生人打成一片，而她，终究不是林影。

    半个月过去了，暮影没见到夏懿轩。广场上歌声还在继续，暮影挪着步子离开了环绕歌者的人群。

    远处，石阶上的夏懿轩转身朝反方向离去。

    “林董，暮小姐走了。”广场边的黑色小轿车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周恒从耳机里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说与后排的林南松听。

    “丫头倔啊。”林南松叹道：“邵逸也是个要命的，我叫他想办法拦着，他居然和人家脸红脖子粗！”

    “林董费心了。”周恒安慰道。暮影在酒吧里已是打草惊蛇，广场上的一切，夏懿轩都看在眼里，恐怕已经起了戒心，再要接近他，不会是件容易的事。“眼下怎么办？”

    “我好好想想。”林南松说着闭上了眼。车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良久过后，林南松忽而又道：“明天叫邵逸来一趟。”

    “嗯。”周恒点头应着，“那暮小姐这……”

    “半个月，够久了，她不会再来。”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林南松坐在车里，陷入了沉思。

    林南松猜得不错，则徐广场暮影不会再去，而她又苦于摄影圈无法打入内部，接连几天都心思沉重。

    桌上的咖啡已经微凉，暮影喝了一口，顿时灵光闪现，兴许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她翻出手机，给温温发了条消息：“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等了半晌，没有回复，暮影瞧了瞧电脑上的时间，收拾了桌面，准备下班。下了楼，她下班的步子迈得极其缓慢，等站上了公交车站，手机终于响了：“喂，温温。”

    “我刚刚开会，手机没带着，晚上哪里吃饭？我还要加一会儿班，估计会迟点。”

    “哦，没关系，就去你公司附近吧，我晚点过去。到了给你电话。”

    “嗯，好，bye-bye。”

    “bye-bye。”挂了电话，去往温温公司方向的车子就来了。温温杂志社所在的位置，地段比较繁华，暮影是想着去附近逛逛的，待准备要抬脚上车，看了眼自己的黑色裙子，发现不对，立马又退了下来。现在这副模样还不适合见温温，她等了等，上了回公寓的车子。

    吃饭的地点定在温温公司对面，下了楼，过了马路就到。小店不大，但装修地颇有调调，田园式的小温馨。暮影来早了，随意走着便在一条小路的转弯口发现了它，是家西餐厅，没有店名，白色凹凸不平的外墙，大门口立着一个欧式的铁艺路灯，灯光微黄。大门的两侧挂着吊兰，右侧的落地橱窗内摆放着一副藤艺桌椅，两张椅子上各靠着一个碎花抱枕，桌面上左侧放着高脚玻璃杯，右侧放着一套餐具，桌椅后的墙上是一个宽屏电视，透过橱柜，影像清晰可见。电视上播放的是店主人做菜的视频，没有说话的声音，你却能感受到他与镜头的交流，很有几分意思。视频剪辑地很好，像一首MV，站了一会儿，暮影不自觉地就进了店。

    温温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到靠墙坐着的暮影，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点，暮影独自喝着果汁，对着对面的空座发呆，桌面上已经摆了2盘小食。温温伸出手在暮影面前晃了晃，“你这时不时发呆的功力愈加深厚了。”

    “谢谢夸奖。”说着将菜单递给温温，“我想你一定饿了，先点了两样，其他的你看看还要吃点什么？”

    温温叫来了服务员，也不怎么看菜单，迅速的点了菜，倒像是常客。

    “常来？”

    “偶尔。你会找到这家路灯餐厅，我挺意外的。”

    暮影点点头表示认同，“很特别，门口的橱窗里有故事，刚开始还没发现，不过刚刚等你的时候意识到了。”

    “啧啧，我真是要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也是来过几次，跟老板有些熟稔后，才猜到的。”说着温温突然凑近了些，轻声说道：“这里的主食一般般，但甜品极其美味，你会爱死的。”

    “既然喜欢你可以常来。”

    温温惊讶，表情充满深意：“常来？我还不得肥死，我可是靠身材吃饭的。”

    “口无遮拦，人家还以为你是从事什么特殊职业的。”

    “嘻嘻，我不就在你面前说说嘛。上次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拍杂志画报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记得，不过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我徐温温什么人啊，从来不拿工作开玩笑的。快说，去不去嘛。”

    “可我真觉得你在开玩笑，为什么不找专业模特？你看我个子不高，毫无经验，哪点值得你欣赏了？”

    “我要的就是毫无经验。首先，这个牌子的气质与你目前的状态非常吻合，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又略带着些神秘，你现在的气质跟林影有些像，却又不太一样，更静逸，如果说林影像太阳，那么你就是月亮，要的就是你这种感觉。其次呢，我要自然感，模特的专业性固然好，但有时候专业会成为屏障，我要有别于专业的自然感，他们抓不准。”

    “有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意思，你确定可行？”

    “这次能否被选中，直接关系到我升职的问题，我的对手可不会给我松懈的机会，若不是有这次机会，主编的位置我多半是争不过他的，总按正常套路来，虽然安全，但胜算不大，不如放手搏一搏。再者，这个案子谈下来，还可以跟知名的摄影师夏懿轩合作，一箭双雕。”

    “夏懿轩？”这个名字从温温口中道出，不由地让她心中一惊。

    “是啊，海归的新锐摄影师，在日本获得摄影大赛的金奖，尤其擅长人像摄影。如果可以跟他合作，光是想想都让人兴奋不已。”

    机会就这样不期而遇，险些让暮影不知所措。“略有耳闻……这个比较吸引人，我想可以一试。”她道。

    “呼，要知道有夏懿轩你会答应地这么爽快，早就应该把他搬出来了。”

    “新锐摄影师，我想如果有机会被拍，谁都会乐意吧。”暮影揪起的心稍微放松了点，她抚了抚微卷的长发，往椅背上靠着，显得慵懒而随意。

    温温忍不住翻白眼，“你这德行，又跟林影一模一样了。林影现在怎么样了？怎么都没听你提她？”

    “林影……”暮影呢喃般地重复了一遍，而后轻轻地说，“死了，三年前。”她显得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温温一时哑口，许久才溢出3个字，“怎么会？”

    暮影转着长发的手顿了顿，“因为一场意外。”她陡然间忆起那个早晨，在昏暗的酒吧里，躺在血泊中，面色惨白冷冰冰的林影。遗忘了许久的画面又开始逐渐清晰，她是最后一个见到验尸报告的人，彼时，林影刚下葬，而夏懿轩已中了枪伤逃去日本。短短1个月时间，林叔的头发尽数花白，她也终于知道，夏懿轩为什么至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这个懦弱又无能的男人，在林影生日当晚，遵从父母的意愿和市长女儿共度烛光晚餐，他忘了那天是林影的生日，他该陪的人是谁？他不知道，在他欣赏市长女儿的娇颜时，怀着5个月身孕的林影，从始至终都坐在隔壁；他不知道，骄傲的林影在空荡的酒吧里独自买醉，这里本该是庆生场所，林影拒绝了所有人，只要他陪；他更不会知道，他拒接了林影第二通来电后，林影就从酒吧的台阶上失足跌落，孤立无援地等着死神来接她和她的孩子！

    一阵阵地凉意冷得暮影几乎要发抖，她拧着眉，强压住思绪，好让心情平复。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温温知道暮影不愿多说，将桌上的芒果慕斯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献宝似的地问：“招牌，尝尝？”

    暮影看向她，不禁微勾起唇角，她想，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