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悲
姜玉骑着马往南边走着。
去的方向，姜国边境。
她离开那座山后，牵起了被锁在山下的马匹，便一直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她虽然口中说着不知该去哪？但是马儿好像知道她要去的的方向，一直不停的朝着姜国去。
她离姜国依旧有些路程，而老天爷不作美的还下起细雨来。
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那从远处倾压过来的乌云，和轰隆一声便打碎了云层的闪电。
这让她心里感到焦灼，无法抑制从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不安。
从包袱里拿出披风穿上，宽大的绸缎帽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一旁的一切，她眼中便只有了前方。
整个山谷又开始响起了马蹄奔驰之声。
近了，近了。
姜玉隐约能够看见前方的山头，那山的顶端像是水波一般荡漾着，连绵不绝，那是阴暮山，是姜国的屏障。
阴暮山的背后就是她的家，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到达的地方。
突然马儿一声长鸣，是姜玉勒紧缰绳停了下来，她不再往前疾驰。
看着很近的阴暮山，她眼眶通红不自觉的开始流出泪水。静静的看着那山，喃喃道：“我想回去，但是我能回去吗？......”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每做一件事她都不得不多想。楚戈会放过她吗？她回到姜国，会不会为姜国带来灾祸。
她内心的胆怯让她停止了回家的步伐。
她在天上的父王和母后，还好吗？
王兄，还好吗？
下起的大雨，突然就把她的心打湿了。她下了马匹，突然看着空荡的山谷，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轰隆，一声雷鸣。
突然惊醒了她，那闪雷突然照亮了整个山谷，也把前路照的异常清晰。
姜玉想，
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去。
踩上马鞍，她顺势上马，风吹起她的帷帽，雨儿顺着她的发丝下来，流进她的身体里。她打了一个寒颤，却淡笑着继续往前方而去。
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阴暮山，就在面前。
轰隆一声，山谷又瞬间被点亮。
姜玉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人，本该昏睡的人。马匹像是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不停在原地焦灼打着转。
楚戈。
从转角而来的楚戈，穿着一袭黑衣，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包裹严实的侍卫。就那样定定的停在她十步之远处，他慢慢伸出手拿下头上的斗笠，那张如玉的面容在闪雷的映射下让姜玉瞬间便乱了分寸。
她不停的拉着缰绳，慢慢后退着。“楚戈......”突然身后也传来马匹之声，姜玉回头便瞧见那本该昏睡的侍卫现如今都好好的坐在马上，精神抖擞。
前后都被堵住。
她苦笑一声，看着楚戈道：“我还以为自己又多高深，却忘了楚军师才是个中高手。你......什么时候知晓？”
“我真的很了解你，其实这段时间我真的有时候觉得若是我不了解你那该多好。这样也许我会在你的蒙蔽之下，过得很开心。”楚戈面容露出浅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美事。“什么时候知道的？大概是你什么时候伪装你自己的时候，我便什么时候知晓。”
“你一直把我当猴子一般在耍，看着我这般挣扎，楚军师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姜玉驾着马向他近了两步。
楚戈抬手，示意侍卫往后退去。一时间，山谷只听马蹄声起。
他下了马匹，向她走来，姜玉看见大雨把他的发丝弄得凌乱不堪，他的眸中多了一些这些日子都没有瞧见过的情绪。
愠怒。他生气了，他终于也不伪装自己。
“楚青影，那你看见方才昏睡的我，是不是觉得我也很愚蠢。”他带着怒气，嘴角却挑起一抹苦笑，站在姜玉的马匹之下，抬头就那般定定的看着她。“我给你机会了的，我给了你很多机会的。为什么你不继续装下去，为什么!......楚青影，你还想去哪里？”
“不要喊我楚青影，我不叫楚青影。我是姜玉，姜国公主。你凭什么随意决定我是楚青影。我不想当楚青影，我不想陪在你身边。我想离开。我很谢谢楚军师这两年的照顾，但是我该回家了。我该回姜国了。楚军师不会要扣留姜国公主吧！”姜玉怒下马匹，朝着楚戈喊道，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流进她的嘴里，让她干渴的喉咙和绷紧的心得到一丝丝的解救。
“姜国公主？”楚戈轻讽一声，“现如今哪里还有姜国公主，全天下都知道姜国公主死于楚姜大战。现如今你只是楚青影，我楚戈未来的夫人。”他凑近，在姜玉耳边道：“你没得选择。”
姜玉右眼一跳，听着楚戈威胁的语气，她失去了表情，看着只隔着半步之远的他。“你答应过......不逼我，你还记不记得。”
楚戈笑了出来，伸手抚上姜玉右脸的伤疤轻轻摩挲着，慢声道：“我答应的是楚青影，不是姜玉。你要做楚青影吗？”
回到我身旁吧，作为楚青影。
作为我夫人。
就像装作失忆时候的样子，就那样一辈子都在一起，一起熬过这短短的一生。
“楚戈！”姜玉大喊，拍开他的手，“你怎么可以这般，明明这一切是你做错了，明明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是吗？！是你先欺瞒我，是你害死我的家人，是你让姜国危在旦夕。若不是你，我父王不会上战场，我母后不会自缢。你知不知我在楚宫知道我母后的死，我有多痛苦，她没了，我却不曾去皇陵见过她一眼。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是我希望活着的人！”姜玉慢慢低着身子，用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痛哭着，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脸上的，身上的疤痕，又有哪一条不是你带给我的。你怎么能够......装作你好似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相信你......你本该是我姜国男儿的少年英雄，是我的骄傲......”
山谷中风声，雨声，哭声混在一起，在漆黑的夜间紧紧的揪着人心。
楚戈透过偶时的闪雷带来的光亮才能偶尔把她看的清楚。她坐在地上抚着脸痛哭的，那些被大雨冲过变得泥泞的土石，沾染了她的裙摆，沾染了她的脸颊。她只是哭着，只是哭着。
她看起来很绝望。
这是楚戈心中第一个想到的。
很想抱抱她。
真的不想放开她，放开他的太阳。
他低下身子，抱住她。姜玉没有挣扎，她什么都没有做，依旧是大声的哭着，像是要把这几年不敢流出的泪水都一次流个干净。
他静静的等了很久，等到她红着眼几乎流不出泪的时候。
才慢慢开口道。
“姜玉。你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那个楚宫里被人欺辱的孩子。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伸出过手温暖过的那个孩子。”楚戈抱紧了她，眼眸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他看着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浅笑起来。“你永远不知道你当时出现在被关在冷宫围墙里的我面前的时候，你到底代表着什么。你从洞中伸出的那只手，那只稚嫩的手，伸进我心里的手。是那么白皙，光亮，红嫩嫩的。”
．．．．．．
“你忘了你幼时来过楚宫的。”
姜玉听着他的话，早就停下了哭泣。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林木。淡淡道：“我救了你？”
因为救了被人欺辱的你，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种种孽缘吗？
“没有。你当时不过只是一个姜国小公主而已，哪里斗得过楚国皇子。只不过在陪我长大的冷宫公公死后，你一直陪着我。你来的时候，楚国正是飘着大雪之际，你陪我在公公尸体旁呆了很久，那时候很冷，我知道你很害怕。我也很害怕，可是我们俩握着手，好像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后面没过多久，你就离开了......你完全忘记了我，忘记你说过要带我回姜国的话。”楚戈突变阴郁，他不停眨着眼，想要克制那深深失望。
“我每日都在等你，等你回来接我。等你带我去看你口中的姜国，那偌大的跑马场，那盛大的抢红囊，你年少成名的王兄......你始终没有派人来过，我送出去的信也消失在风中。我甚至有时候觉得幼时你与我的相处大抵是我自己编造的一场美梦。”楚戈红了眼眶，狂笑起来，手抓的姜玉的肩膀吃疼，他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丝毫没有注意姜玉吃痛的声音。“你为什么不会来找我，你不是说过要让你的父王求一个废臣之子不难吗？为什么你不回我的信。姜国就那般美好，让你忘了在楚国的一切！”
姜玉垂下眼眸，面容灰暗。
她只觉得世事无常。
“如果我说，回去后我生病了。你信不信？我真的病了，一场高烧，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甚至不记得我曾经去过楚国。你信吗？”
“我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就像是今夜的闪雷总是能在灰暗中照亮我，我失去谁，都不想失去你，玉儿。”楚戈呵呵的笑了出来，抱得姜玉更紧了。
姜玉觉得瘆人又害怕。
“是你在我们俩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俩能在一起？”
“不是觉得，是我们必须在一起。”
“我想回家。”
“落雁宫就是你的家。”
“如果我不跟着你，会如何？”
“你知不知楚王依旧对姜国虎视眈眈。只有我能劝服他。”
“威胁？”姜玉淡道。
“是选择。”
“我们俩在一处，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折磨也好，痛苦也好，只要是同你一起便好。”
．．．．．．
姜玉，若你当年不伸出那只手，今日或许你我二人都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