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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二)

    岍苡看着他手中的琼浆玉露,一瞬间失了神。

    是啊,口中再苦也不及心里万分。

    他又知道了吗?

    “旧城不见新阳光,新城已无旧光阴。浮光再潋滟,淌不过流年。”四下很静,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都是有故事的人……

    岁月汹涌,终是抵不过时光。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信他,怎么信呢?她只是太信阿哥,太信苏慕。

    阿哥曾说:示人以弱,乘之以强;伺机而动,一击即中。

    她一直都记着,只是苏慕与阿顼对立,她在其中只是左右为难。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怕是终其一生都难做到了……

    “阿顼,他是我的太傅,自我记事以来他就教我。”

    “嗯,我知道。”

    岍苡:……

    她不知道如何说,她想阿顼既然连他的身份都已经查出来,她的情感自然也难逃阿顼之眼。

    “对不起,我……我忘不了……”说着便将手埋在臂弯,扑在桌上抽泣了起来。

    即墨顼心中微微一动,本想伸出手去安抚她,心下又觉得不合适,便缩回手,轻轻说道:“傻子,没人让你忘记,忘不掉的就记着罢。”

    一生何其短暂,又有多少个六年可以一往情深?所以为何要忘。

    也许经年白发,枯藤秋千下,再忆年少,可能那一段轻狂无悔的爱慕会随着岁月的年轮愈加刻骨,纵然往事如烟,依旧会感念时光之里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生命昙花一现。所以不能忘。

    岍苡心惊的抬头,他到底该有如何通透才能将这些事看的这般云淡风轻呐?

    即墨顼突然问她:“你如今可还有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岍苡错愕,这是她幼年想过很多次的问题,而今,还有可能吗?

    她虽未答,即墨顼心中却已有答案。

    “你我虽是夫妻却无感情,你大可以兄长待我,毕竟你阿哥将你托付于我。”

    即墨顼这么一句话就否决了他们的往昔的一切,原来他是因为阿哥之托……

    “你若想努力一次也无可厚非。”即墨顼拿起杯盏,喝了口茶,又道:“遑论我与你阿哥的关系,我也该袒护你。”

    岍苡撇撇嘴,不置可否,依阿顼之意,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找到了挚爱,她也该如此大方的成全……

    --

    次日,即墨顼去了保定。

    岍苡打听了方知保定近来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南帝特意让他去查。

    在旁人看来即墨顼先前那件事在南帝那里失了心,南帝大有贬他之意。

    凭她与即墨顼昨夜那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却觉得南帝大有锻炼他的意味。

    她记得即墨初阳去江西平匪患就用了三月之久,贪污腐败牵连面甚广,他此去尚不知要多久。

    即墨顼去保定只带了四个金吾卫。因此他到保定的时候巡抚只当他是哪个小人物,神态颇为轻蔑。

    他到保定五日,巡抚关于贪污之事只字都未与他提过。

    即墨顼也不着急,优哉游哉的晃荡了几天。

    彭国政虽不与他有过多接触,吃喝住行上倒是事无巨细。

    衙府邻街茶楼居多,保定山乡有不少名饮,往来听戏闲谈之人最甚。

    南陵乞儿,保定话客。

    世人常将二者相作谈,二者号称尽知天下事。

    即墨顼闲来无事便也连着几日去茶楼小坐了半日。

    “听说上头又派人下来了?”一面容可拘,非富即贵的男子双目微眯,摇头晃脑,翘着二郎腿极为不耐的问着一小厮。

    “不甚清楚,老彭那里都无异样,我看人恐怕还没到。”

    男子摇摇头,“看来也是一帮酒囊饭袋,装模作样也这般不尽心了。”

    小厮应和着笑了几声。

    即墨顼回去便去了衙府。

    “素闻保定有‘戏曲之乡’之称,也不知保定可有何名胜,大人可要推荐一下,也不枉我来保定一场。”

    彭国政原以为他到底坐不住,心里本还有些打鼓,见即墨顼向他问起名胜,心里松了一口气,殷勤的说道:“大慈阁乃上古八景之首,世有‘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定之说’。”

    见即墨顼微微点头,他踌躇了许久,继续说道:“有‘边疆古隘玉壁金汤,绿色明珠熠熠生辉’之称的野三坡也是保定一大去处。冰川杜鹃,密林雪浪,一揽三山,二林竞秀让人叹为观止,风动石,蚂蚁岭令人望而生畏……大人若是想去,我便派人领您前去。”

    即墨顼笑而不语,点头应和了。

    没过几日,即墨顼便去了大慈阁,大慈阁实乃佛教圣地,往来一些信佛的人大多带着虔诚的心思前来膜拜。

    即墨顼却不信佛,从来命数自定,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之上,人生就太可悲了。

    大慈阁大小佛寺近百座,唯以大慈阁一座为尊而命名。

    即墨顼去了大慈阁的小佛堂。

    李青一早便在此等他,“殿下,真定刺史刘寻安求见。”

    “嗯,让他来。”

    话尽便有一位面容清瘦,中等身高,气质儒雅,书卷气极重的人走了进来。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今日见了这位,才知此话不过尔尔。

    刘寻安拱手作揖,“殿下。”

    即墨顼起身扶他,微微点头,便对李青说:“彭国政倒是清白,只是有些势力。保定辖内尚可,周边风气却猖狂,单凭彭国政一人难以服众,只怕又是条大鱼。”

    李青点点头,道:“属下原也猜想是否是保定巡抚猖狂,还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倒是没查出什么。”

    “野三坡与此地甚远,你不妨去那里撒网,我不日便也去那处。”

    刘寻安听着却暗自心惊,他原先听李青说尚不觉此人厉害,今日一见才觉得可怕。

    野三坡三山七十六峡谷,地势错综复杂,实则最可怕的不是山势复杂,而是其中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网。

    保定人将野三坡视为圣地,往来者看似是赏景玩乐之人,实则也都是借这些由头干些不正当的勾当罢了。

    可惜,通透的人不多。

    “下官见殿下不甚通透,您缘何就认为彭国政便不是网中之鱼呢?”刘寻安直言不讳。

    “清白倒也说不上,只是保定地处面广,他能守一方安乐便证明他乃圆滑之人。”即墨顼跟他打哑迷,见他面色不似方方,笑了笑说道:“他这根藤是摸不到瓜的。”

    刘寻安闻言扯了一个极微的笑容,说起了酸话:“古有孔融让梨之说,这血脉之源的亲近怕是难容旁人打断,世人都叹大义灭亲,试问有几人能办到?”

    李青素知刘寻安的脾性,认真听他言论,即墨顼却听出了几分意思。

    李青突然道:“殿下,看来此事还要从真定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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