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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无心嗟 落日故人情(四)

    即墨顼暼了顾之舟一眼,问那彪形大汉:“说罢。”

    “他奶奶的,与我们接头的线人都说是王利卿手下之人,那人出手阔绰,我们才说赚了这笔年内就回家的,怎的还惹了一身官司。”大汉啐了一口,神色很是不悦。

    “顾大人可识得这三人?”

    顾之舟一口咬定不认识他们。

    即墨顼看着那大汉,问他:“接头人让你做甚?”

    “那人只说让帮着运些粮食,我们两百号人足足运了两个月都尚未运完,起码得有十万旦,也是近来我们听到风声说上头来查贪赃之事,本也没在意,又听说来查真定军粮的,这才怯怯的收了手不敢干了。”大汉言辞恳切。

    即墨顼点点头。

    “顾大人还要将火烧到王利卿头上。”即墨顼收紧了衣袖,紧紧盯着他。

    “您当王利卿又是什么清白的人吗?这么些年牟取暴利的事他做的还少么?”顾之舟带着一丝怨愤,语气很有些不善。

    即墨顼有些好笑,“你为官十几年,还不了解世道么,污秽何其多,真正管的也不过是做到明面上的肮脏。凡事都是要讲凭据的。”

    顾之舟脸色一白,他这样袒护也太明目张胆了罢。

    “你走私军粮,其罪当诛。你在用整个南国赌你一生富贵。”外面风雪呼啸,他的声音随着寒风清晰的传进每一人耳中。

    “殿下就要这样定了下官的罪么。下官并不知道军粮之事,也不识得这三人。”

    即墨顼不与他再论此事,反说:“我竟不知你在定阳建了这样大的私库。”

    原昨夜大汉头领夜宿客栈之后,他让手下人连夜去了定阳守着军粮。

    待他们过去即墨顼来了个瓮中捉鳖。他自然知道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不会有胆子做这些,现在看来这背后之人猖狂的还真不是一点点了。

    “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顾之舟又是否决。

    即墨顼抬眸对金吾卫,首领使了个眼色,他得令便在县衙外带了一人过来。

    押解上来的那人面容略略有些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模样,见到顾之舟时眼眸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也隐起情绪,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顾大人,此人你认得吧?”

    顾之舟暼了少年一眼,只说:“下官不知殿下何意?”

    即墨顼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想到此人的淡漠,“顾大人这是连幼子都不认了啊!”见他二人十分默契的不言不语,即墨顼的最后一点耐性也消磨殆尽,“你自然可以不认,也尽管怀疑本王的身份,不日此案便会移交大理寺审理,你留着话和宋谦说去!”

    大理寺是出了名的律法严明,再紧的嘴它都有法让你开口,不怕顾之舟不认帐。

    “到了南陵,你还指望甚么,虽说天子脚下王权富贵者大有人在,然,弃卒保车者也大有人在……”

    话尽于此,顾之舟心里也打鼓。

    “下……下官,不知殿下何意。”顾之舟虽是口上否决,却也心虚至极。

    王利卿午间听闻此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当即就准备去县衙见一见即墨顼。

    彼时即墨顼已经前往平洲。

    顾之舟不过是条小鱼,平洲只怕大有乾坤,尚不知年前可赶的回去。

    即墨顼此番并未隐瞒身份,当地的里正得知他来,特意将近五年的县志拿与他过目。

    实则,平洲不过小县,除了水患严重,若真论起贪污倒是无甚油水可捞。

    平洲水患一直是个大问题,即墨顼特地去考察了几处堤坝。

    那日他回到客栈,刘寻安传了信给他,将平洲的事大多向他交代清楚了。而他已到南陵,便是等即墨顼回去拿主意。

    王利卿好容易打听到即墨顼平洲所居之处,又逢他折程回到南陵。

    王利卿叹气,还真是巧了……看来他还要走一趟南陵。

    --

    因着即墨顼不在,岍苡一人甚是无聊,她想起先前即墨顼带回的那个孩子,好像尚未住进西宫……她昔时总听阿哥说她七八岁的事,说她如何如何的有趣。

    加之阿哥绘声绘色的描述,她对幼童也很有一些期待。

    腊月之后,天气虽凉,艳阳天也总是居多,往年在苗疆,冬天里岍苡一般很少出去,只因北疆漠北的黄沙总能殃及到苗疆。

    岍苡唯一对南国不挑剔的怕也就是能在午后话闲时,借一抹余阳晒晒慵懒。

    自从上次偶然遇到宿铭,那之后他总时常差人给岍苡捎一些有趣的玩意,有时是时令的果蔬,亦或是南陵长街上新出的戏本。

    先前岍苡还总是纳闷,怀疑宿铭对她有什么图谋,又想她的模样在南国这等杏水芙蓉众多的地方看来算不得惊艳,这才断了猜疑。

    唉,想来苏慕和阿顼亦是在生于这样的地方,生来就带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淡泊高雅,更是见惯了娇小玲珑生来就带有几分楚楚柔情的南方女子,缘何会看上她们这样的蛮夷?

    想幼年苏慕方方开始教授她时,还叹气说:“世人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见了你总觉得这诗怕也是胡邹的。”还连连叹着可惜。

    她那时虽然不明白,倒也能听话音 ,总知道那是不好的话,当时哭着要去找阿哥。

    如今回顾,自那之后苏慕就再未曾和她开甚么玩笑调笑她,约莫觉得她无趣罢。

    阿顼走后,岍苡在御花园小憩的几次偶然遇到过他,都是她欢欢喜喜的笑着与他招呼,他面容寡淡的避开她。

    不过有几次他也会私下写些信条予她,说些她如今大了,再不是从前在苗疆之类的云云,让她自行注意。

    要不就是送些她未尝过的糕点予她,幼年他的教导字字入耳,而今偶然亦还能得他一句教诲,岍苡总觉得她还活在从前,还有从前的悸动。

    腊月十六,距离阿顼离开已近一月的时光,空荡的西宫自他走后愈加空荡,往日他在时还总有些政客商讨政事,虽然很枯燥,至少有些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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