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京城的命案
仲宝儿伤已包好，正沐浴在老两口粘稠浓烈的目光中，一身尴尬热汗。见二人作势要出门，立即赶了上来。
“少爷！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儿？等我随你们同去！”
“不用。”檀双抿唇一笑：“你好生陪二老聊聊才是。”
仲宝儿被独留在屋内，直到确定二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转身折回里屋，从怀里翻出一封信笺。
这封信，是要从这僻陋农居中辗转千里，直到亲自送到将军府内。
此次他们下山，去衣舍，去青楼，包括来这农居，都不是偶然。这是远在皇城的某人一手策划出的一个死局，只不过，为的不是夺檀双的命。
而是另一个人的命。
眼看已走了很远，小柒才轻轻开口：“为什么不让宝儿跟着？”
夜色盖住了他眉间冷冽，脚步却未慢下来：“可以自保，又何必让他跟着。”
小柒咬咬唇，一脸愤懑：“你这个骗子，分明会武功！”
她就知道，他不止会功夫，而且功夫绝佳，内力深厚。从被他抱出暗道开始，这家伙就露馅了。
檀双幽幽叹一口气：“小柒，你要听一个故事吗？”
“你若要讲，我自然是要听的。”
可这故事，不仅漫长，而且沉重。
莫劲廉军功累累，如今贵为上将军，身居高位本就容易树敌，又因着素来轻狂不惧人言的个性，朝廷上便惹下许多是非。
再者，十数年前皇子争权的那场恶战中，他是唯一一个投诚的一品军侯，虽说如今改朝换代，但是提及当年旧事，仍为许多正义之士所不齿。而今看似如日中天名声在外，实际却暗流涌动，常惹来穷寇暗杀。
当然，他堂堂将军，血战无数，伤他一分都难于登天。于是，明枪暗箭便直指将军府的独苗小少爷。
显然，比起断其性命，扼其子孙，无疑是更好的一条杀路。
小柒了然于心：“所以你习武，莫将军是知道的？故意替你瞒着？”
檀双点头，解释道：“自幼父亲便让我习武，机缘巧合下还拜了江湖侠客为师。”
小柒叹一口气，毕竟树大招风，莫将军深谙其道，檀双更得其要领，难怪平日里他总一副较弱少爷玩世不恭的扮相，从来不显山不露水。
恐怕这也是他得以苟活至今的缘故。
“那这次，也是你父亲的仇敌来寻杀你的么？”
檀双眼神一暗：“不，不是我。是我师父，桃翁先生。”
一切，还要回归到数日前京城中的一桩命案。
命案的死者小秋，是个本分女子，生于效农家，夫君是屡考不中的一介穷书生，家中困顿，念着自己懂些音谱又善舞，瞒着夫君来青楼卖艺。
而她来的青楼，便是桃翁先生所栖之地。
桃翁先生当琴倌多年，武功高绝，却从不张扬。若不是机缘巧合收了檀双为徒，恐怕任谁也不知道他是习武之人。不过他也从不提旧事，檀双只依稀知道他也是曾驰骋江湖，叱咤风云的侠士。
这样的人，亦正亦邪，向来只遵从自己的道义，手上难免沾染着许多鲜血，纠缠着无数人命。
正因如此，即使他隐退多年，居于闹市，也总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找他寻仇。
这一次，想要杀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江湖莽汉，人称胡大刀；另一路，便是狡诡莫测的道魍这一派。
然而，以陶翁身手，近身则难，又谈何下手？道魍很聪明，直接杀不了，还有一招叫做借刀杀人。比如说，倘若陶翁身犯命案押入天牢，让一个江湖艺人无名琴倌死于狱中，便实在易如反掌。
这一命，便落在小秋头上。
桃翁先生机敏，早已发现小秋不对劲，可他倒没想到，那日胡大刀推窗而入个汹汹，利剑所指的竟不是他，这一份心思不及，便导致小秋被人刺死在他面前。
人一死，官兵便冲了进来：“大胆琴倌，胆敢杀人！”
此时物证人证俱在，几乎可以当场宣判，直接押入大牢。只可惜，令道魍料之不及的是，那日偏偏檀双也在。
莫将军自然是不愿扯上这朝廷是非，立刻将檀双赶上了山。另一头，因着檀双的证词及身份，桃翁先生疑罪不明，也无从判案。
听到这里，小柒倒疑惑了：“虽是命案，但死者毕竟身份卑微，以莫将军今时今日的声威地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不算难事。何况你不过只是一个目击证人，何须折腾至此？”
檀双眼神冷冽如水：“这一场命案，我当然可以一力作保以证师父清白。可是，如果下一场命案，我敲不在呢？”
小柒瞪大了眼：“下一场命案？”
此刻陵月城中大批人马为了寻他闹得天翻地覆，人人都以为是衙门为了寻他破案。檀双却很明白他们不过想要趁机绑了他，只为如法炮制下一场命案，再次陷害陶翁先生罢了。
“只是你今日暴露踪迹，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小柒眉头紧锁，略感担心。
“不，当然不会。”檀双倒是云淡风轻，笃定的很：“毕竟，免去他们后顾之忧，我才好伺机而动。”
小柒聪明，一点就通：“所以，你是故意露出行踪的喽？”
檀双笑了：“你还不算太笨。”
道魍那边想必已经急着动手，想要将杀害小秋的真凶胡大刀暗地处决了。一来，恩怨在前可以理所当然的嫁祸给他师父，二来小秋一案也就死无对证，再无破绽。
可惜他算错了一步。因为下一个命案的凶手，他已经替他们找到了。
“你师父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他？”小柒小心翼翼的问。
“一个痴汉而已。”檀双笑的冷清，眼中却肃穆尊重。
小柒心中明白有些事情不得多问，静静听着，将满腔好奇都压了下去。
一切都解释妥当，檀双看向小柒，语气莫名有些心酸：“现在你看我，会不会觉得可怕？”
他并不是她心里多情温柔的儒弱少年，相反，心怀抱负满腔计谋，还有许多不能告诉她的秘密。
小柒在暗夜里垂下眼睛。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也曾这样问过。
记忆鲜活甜美，忽然让她有些感动。于是，抬起头，努力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你又不可怕，我为什么要怕？”
相视一笑。
有些信任，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