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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那是刑观影见过最动人心弦的笑容——不是压抑怒火而挤出的假笑,不是应付客人而露出的微笑,更不是为了隐藏真心而展颜的苦笑。.

    那笑,弧度不大、声音不大,甚至只是弯起唇瓣,连编贝玉齿也没见着,却杀伤力强大地直扯人心魂。

    刹那间,他的眸光无法稍移,眼帘不愿稍瞬,就这么任那隐隐生波的目光直直凝结在她身上、脸上、唇上。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不知何时顾生云已贴在窗边瞪大了眼,上半身几乎跌出窗外去。“倘若美人能用那笑容对我一笑,我死而无憾了。”

    闻言,刑观影舒展的眉微抒,一股说不上来的陌生情绪盘据于心。

    仿佛是他寻找已久的宝物遭人觊觎,虽还不至于遭人偷窃,但他却连一眼也不想让他人瞧,霸道得可以。

    “花主,花静初。”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顾生云说得故意:“我真搞不懂你,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成天如影随形、形影不离地跟着你,你怎么不动心呢?”

    起身,刑观影行至窗边,碰地一声关上窗子,几乎夹扁顾生云的鼻子。看着脸上笑容似乎已经不那么云淡风轻的刑观影,一抹恶趣意浮现顾生云脑海。

    “喔……是了是了。”顾生云恍然大悟。“花主是为了治疗你身上的尸毒才不得已跟着你的。”他说着部分的事实。“既然如此……明曰将花主出借一日给我吧。”

    “她是人,不是物品。”清润的嗓傲旧悦耳,却多了那么一点点冷意。这么说是拒绝他了?顾生云脸上的笑容更贼了。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同你说这‘闹鬼’一事?”

    如他所料,得到刑观影一记“爱说不说随你”的淡漠眼神。

    耸了下肩,顾生云不在意地接口:“王爷说他请了好几位法师、仙姑与道长到府里看过夫人了,结果你猜怎么了?”

    他热盼盼的眼只见着充耳不闻、独自品茗的无心人。.

    啧了声,他皮皮一笑。“全都说夫人让一名厉害的女鬼附了身,他们无法对付,要王爷另请高明呢。”

    刑观影持杯的手僵了下。“她不是法师,也不是仙姑。”

    真不愧是刑观影,举一反三的能耐果然不是盖的。

    “但你不能否认,她能见着一般人见不着之‘人’。”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信。”顾生云用力点头。“不只是我,整个刑部里的人全信了,因此王爷要我无论如何都得请花主去一趟王爷府。”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问她去?”刑观影漾在薄唇的浅笑似乎越来越淡薄了。

    “问了。”

    “问了?”刑观影怔了下。既然已经问了,又何必跟他兜圈子?

    “花主说她不能离开你。”顾生云无奈地叹口气。“就连半日也不行。”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知晓自己唇上的笑又恢复成平时的弧度。

    “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没有什么好交易的。”无欲无求的他,过得逍遥自在。

    “如果你与花主一起走一趟王爷府,我便负责让皇上打消赐婚七公主于你的念头,如何?”这可是他的撒手锏。

    “什么?”他过美的凤目中锐芒闪动。

    “嘿嘿,别动气。”顾生云小心地安抚着。.就算是天上慈悲为怀的神佛也会有动怒的时候,更何况刑观影只是个凡人。“全是皇上的意思,不是我的。”

    “我的婚事岂需要他来作主。”这句话刑观影说得既缓且柔,若不细听内容,还以为他在吟诵诗词呢。

    “别他呀他的喊。”顾生云呼了声。“他还是当今皇上呢。”

    “哼。”

    这一声哼,参杂着太多意涵,若聪明些就不该追问。

    “那么……”顾生云坐到刑观影身边,殷勤地为他添茶水。“咱们的交易就这么说定喽。”

    大清早,刑家私宅的灶房飘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五味杂陈。

    初入鼻孔时,腥辣呛鼻。

    入喉时,酸气浓厚。

    侵肺时,苦涩的药味让人忍不住频频作呕,直想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个精光。飘出这怪味道的是一锅色泽墨绿的东西,而这东西尚未上炉火前所散发出的气味简直让人掩口捏鼻,退避三舍。

    为了怕旁人受气味所扰致食不下咽,花静初甚至会于半夜时挖个坑将锅子埋在土下,神神秘秘的搞得好像埋尸似,让远远偷窥着的青山差点吓到尿裤子。在火炉里添上木炭,青山凑过头来看看那浓得生稠的药汁,一手还不忘捏着鼻子。

    第3章(2)

    “花主,您到底给爷喝了什么?”还真亏他家爷吞得下去。“这来路不明的上偏方不会反而要了爷的命吧?”

    不是他爱唠叨,他家爷的“随性”未免也太随性了。

    就拿尸毒来说好了。

    一个人染上尸毒时,怎么还能当作没事儿一般?

    照样吃、照样睡、照样干活、照样对逐渐溃烂的伤口视若无睹。

    而被人气冲冲地掀了底时,摆着医术高明的御医不看,竟随便让一名连蒙古大夫都称不上的花主“胡作非为”,搅得他的鼻子都快不灵光了。

    要不是看在爷这几日气色颇佳,溃烂的伤口也逐渐结痂,他早早报官去了。

    “这里头该不会放了死人骨头之类的东西吧?”青山拿着勺子搅呀搅的。

    “你怎么知道?”花静初意外反问。

    青山的手突然不听使唤了,抖得连药汁都快洒出来。

    “真是……死人骨头?”那他是不是要先恭敬地跪拜磕头,然后说“冤有头、债有主,报仇请找花静初”?

    “我上哪找那种东西。”花静初被他僵硬发直的动作给逗乐了。

    “不是死人骨头?”青山不放心地确认着。

    “你真想要,我再认真帮你找去。”

    “不不不,不需要,您别吓我。”青山拍着胸口喘着。

    “吓什么?”花静初说得轻松:“平时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青山突然眼神有异地看着花静初。“花主可遇过鬼敲门?”

    “遇过。”

    遇过?青山双眼发亮。“那您怎么办?”

    “吓都吓死了,还能怎么办?”花静初接过勺子继续搅着。“您不是说不怕鬼敲门的吗?”

    “那时候我才六岁,怎么不怕?”况且还是个脸歪嘴斜、眼珠子半挂在眼眶外头的倒楣鬼呢。

    “后来呢?”

    “后来?”花静初看着青山想听却又害怕听的矛盾神情,柔媚地耸了下肩。“让师父处理掉了。”

    “喔……”虽然很想再问是怎么个处理法,但……还是算了。“爷说花主替爷治好尸毒后,就会搬回胭脂楼了。”

    说真的,花主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那日,那满车的东西简直比姑娘出嫁还要夸张。

    不够宽敞的宅院一下子挤进六七名壮汉,还有一个将此处当自个儿家一般指挥若定的的花主,怎么瞧便怎么拥挤,挤得连原本在侧厅赏花的爷都不得不让位了。

    不过,幸好花主没为虽爷,让东西全往爷旁边的房里放,没要同住一间房的意思,只将宝在摆不下的东西堆往爷房间的花厅而已。

    花主搬来的东西琳琅满目,举凡纱帐、棉被、绣花枕、长毛毯一应俱全,梳妆柜、珠宝盒、花镜、木梳等姑娘家的东西一样不少,甚至连梳妆椅跟茶具也一并带,更不用说那些看起来舒适温暖得不得了的躺椅与座垫了。

    那躺椅,他后来偷偷躺过,说真的——真是他奶奶的舒服极了。

    仿佛被女人温柔的娇躯紧拥一般,不但柔暖,还透着一股女人独有的香气,躺得他几乎睡去,起不了身。

    东西全都就定后,壮汉全让花主打发了,私宅一样剩下他们三人,不一样的是,这私宅变得温暖有人味多了。

    说实的……有花主搬来一块住,也挺好的。

    “怎么?舍不得我?”她低头查看炭火的状况。

    “怎么可能。”青山口是心非。“我只是在算哪一日才能脱离这种可怕的气味。”

    闻言,花静初勾起了唇角。“你这孩子真不可爱,连一句好听话也不会说,简直跟爷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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