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解惑
洛斯塔竟然在课堂上走神了,虽然她对于美学史可能确实兴趣不浓厚,但她是非常尊重教授的。也许窗外景色确实容易想入非非,教授并没有因为洛斯塔的走神而视为对他的不尊重。他在讲授完今日的内容后,对着窗外的春色露出深深地迷恋。斜照在他周身的日光尾巴,在他坚毅生硬的面庞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教授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学生身上,他那张平日严肃的脸上此刻带着并不深的笑意,但他的笑意却又实实在在的传达给了在座的年轻人。
“我看见一瓣花从你的年华树上掉下来,坠入我生命的波流。”教授用他低沉的声音念出这句诗句来结束这堂课。洛斯塔有一瞬感到教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间又错开了。
结束了课程后洛斯塔并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而是去了离住处只隔一街的咖啡馆,决定在这里把自己的晚饭解决掉。天色还早,用过餐后的洛斯塔拿起书悠悠闲闲的看了起来,直到对面坐下一个人。她心里有些不悦,这家咖啡馆客人并不是很多,靠窗的位置空着的还有,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还有人会来同自己挤,于是从书中抬起头看去。
“何小姐,好久不见。”倒是好久不曾听到的中文。
看到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意外,终于为自己恍惚了一天的心神找到了原因。从昨天晚上在王太太家里见到他,自己一直在思索他到底是简少卿还是陈清让。
“陈先生。”
陈清让也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冷淡,只怕对方现在还愿意敷衍自己多半看的还是三年前自己曾经的出手帮忙。他笑道:“洛斯塔在法语中是荷花的意思,同何小姐很是般配。”
何念芷不置可否,不准备搭话。
“何小姐,我很抱歉。”他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握在一起,两个大拇指打着转,隐藏着此刻他的不安。他的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半晌开口竟然是道歉的话。此刻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何念芷:“当时也是情况特殊所以才对何小姐有所隐瞒,也是不想使小姐因为我的缘故惹上麻烦。不过若说欺骗,我也不能算是实实在在的骗子。我姓陈,名清让,字少卿,简是我母亲的姓氏。”
看到何念芷默默不答话,倒是神色间微微蹙眉,他又赶忙说:“我绝不是要狡辩的意思,只是那时确实有难处。”
何念芷直起身子,将书慢慢合上,沿着桌子边将书推到桌面上才开口道:“陈先生不必解释,我也不是计较之人,何况我也只是将姓氏告诉了你,只怕诚意也不比你的深。”
陈清让听她如此说,便笑道:“何小姐严重了,我当时举枪对着你,着实不能说上是好人。”
“但是你的的确确是帮我了很大的忙。”时隔三年何念芷的感谢更加的真诚。
陈清让对着何念芷的目光透亮清澈,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底,语气随意的问道:“生死攸关的大忙吗?”
何念芷轻笑不语,将目光淡淡的投向陈清让,随即她的笑意更深,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笑语与玩味,好似在说“你猜啊。”
“陈先生在外多长时间了?”何念芷突然岔开话,身子也随即向椅背上靠去。
“将近一年。”
“在德国?”
“对。”
“军事院校?”
“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身上看出来的。而且王太太不也说了吗?”
陈清让想起昨晚王太太是那么提了一句,微点头表示认同。他玄机又笑意盈盈的问道:“我身上有军人的味道吗?很粗犷?”
“陈先生一向这样喜欢自鄙吗?”何念芷心想这个陈清让还真是自谦过度,“不是粗犷,是刚毅,军人特有的。上次却没有。”
“那上一次是什么?”
“如果我说是杀手呢?”何念芷笑的有些狡黠,仿佛在逗弄他一般。
到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陈清让觉得面前这位女子倒真的是敢说敢做,他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倒是异常认真的说道:“那如果我说我就是杀手呢?”
“那你一定就是杀手了!”念芷没有动,任由身体在柔软的座椅中渐渐轻松,却以同样坚定的眼神回望着对方。
“那何小姐那晚是什么?”
“哈~终于问到这里了”何念芷语调轻松,仿佛在说着:你看,就是这个东西。陈清让也不说话只淡淡的笑着。不知何时咖啡馆的灯亮起,淡淡的光晕撒在两人的身上,带着丝丝暖意;照在两人的眼中,眸光流动。
“我一定看起来像一个逃犯,你肯定是看我可怜才帮我的吧。”
“可怜,绝对不是。”陈清让微微摇着头,“那是敬佩。”
“敬佩什么?”
“不该敬佩吗?一个女子做着和我一样的事。”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一下,将语速放的更慢声调却放的很低,轻轻地吐出那两个字,“板原。”
“从昨天晚上得知陈先生的真实姓名之后,我就想明白你一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说到这里何念芷直起身子,脸上似有怒容,语气很是轻蔑的回道:“但我不能对你的评价表示认同,你对我所产生的敬佩是因为我是女子,这本身对我就是一种侮辱!”
何念芷的话让陈清让心中一凛,敬重之情更是加重一层。他起身面向念芷深深鞠躬,表达歉意,看到何念芷的脸色稍霁才说道:“是我思想浅薄,何小姐勿怪。抵抗外族侵略义不容辞,不因男女有别心存偏见。”
何念芷绝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便起身回礼算是和解。
“陈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在对面百货大楼里进行射击的,何小姐在房间里,我当然是看到了。”
何念芷又问:“那你在公园见到我就认出是我了?”
见陈清让点头,她低下头思索着微微点头,然后似有想不明白什么又摇了摇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杀板原呢?仅凭你在他的房间中看到我吗?第二天报纸上才登出来有人毒杀板原,当时在公园遇到我,你就没想到我是另有别的原因才躲在那里。”
“何小姐心细,这样确实不足以让我在公园里强迫你一定要同我走。是因为我在射击前就发现你的行动。”
何念芷更加不解了,到底是哪里被识破的?
“何小姐,我是学物理学的,兼修的化学。多少懂得些药理,何小姐下的药本是无色无味的,但是你把棉布湿在药水里面,我又透过高倍的镜面物质看到了棉绒上淡淡蓝紫色的光斑,所以断定棉布上有毒。”
竟然是这样,不想世界上的事是这样的巧妙,算来算去竟还是会被人识破。何念芷不禁笑道:“陈先生学识渊博,怎么不肯放我一马?您要是不开那一枪,也许我就不用晚上躲在树林子里了。”
陈清让听她半真半假,半是玩笑半是娇嗔的说这样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不是我贸贸然开了那一枪,只怕不会遇到何小姐这样的朋友。”
何念芷心里也不得不感叹世间的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实在是惊险又惊奇:“谢谢陈先生为我解惑。我的安排不够周密,其实我也不能确保板原会不会用那些茶具,毕竟他是一个相当谨慎小心的人。陈先生那一枪应该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