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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裹乱

    既然棠姑说她错了,老太太必然也是这么样认为。

    打从进门起老太太和太太们就不再说话了,不晓得是不是外头有衙门的人盯着不好发作,虽然神情没那样严厉,但仍旧侃然正色地看着她,一室寂静。

    如今没人跟前跟后的伺候,棠姑只得事事亲为,领着卿妆进了门,复又搬了张石青的拜垫搁在她面前,示意要给老太太和太太叩首。

    勉强跪下去弯不得腰,老太太倒也没苛责,叫周氏搀卿妆起来安置在下首的张杌子上,她踅身吃茶的光景三太太接着跟她唠闲篇,“如今托老太太的福,出了皇陵那牢笼都是喜事,昨儿叫王先生来看过了,二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养得正好,无病无灾的。”

    梁氏怀的是卫恭的遗腹子,不晓得在皇陵里受了何等样的委屈前些时候有了小产的兆头,这会搬出皇陵不过几日已然大好了,老太太放了心却又想起这孩子的爹都没了好几个月,脸上的笑也就收了。

    “好就好,卫家现在就缺人,这个小的得来不容易,好模好样地养,别学那些小家子气量的藏着掖着不叫人看。”老太太说着话看卿妆茫然地望着她,哼了声,单刀直入,“就说你,单门独院地过日子,不晓得自个儿主子爷们都是谁了吧?”

    卿妆知道今儿这顿呲或早或晚准跑不了,谁叫她没在老太太出陵前及时地登门赔不是攀附着,没眼力见的合该叫人记恨,这会指点到她了再藏头缩尾地没趣儿,赔礼罢。

    她起了身复又跪在拜垫上给老太太赔不是,不管什么不是先归咎到不孝上头总是没差的,可要说不孝也没那样正儿八经;她是妾,和卫府的奴婢身份地位是同样的,老太太和太太是主子,容不得她说不孝顺不孝顺。

    卿妆垂着眼,低腰敛手诚惶诚恐地道:“是我不讲规矩,连带着老太太太太心里不痛快,都是我的不是,求老太太责罚。”

    她说这话着实严重了,将她撵出皇陵是老太太的意思,目的就是给冯令吃颗定心丸子好让人放心嫁进门里来;再说那宅子,好歹伺候过卫应一场,给块地添置也是应当的,卫家百年望族容不下个女人在世上存活那是不讲道义。

    老太太气不过的就是卿妆顺杆儿爬,让她出陵也不是真格儿将她扫地出门了,背过一时去等卫家重新得势也少不得她的好,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冠的是卫姓;结果她倒好,叫走真走,不哭不闹不缠磨。

    如今卫家从皇陵里出来了也不见上门求个饶赔个不是,好接茬回卫应身边伺候,要不是崔宪臣无意提一两句,谁也不明白她跟海陵城里逍遥过日子。

    这会叫她登门好似一家老小求爷爷告奶奶,卫家就缺她肚子里那么个祖宗爷爷似的,老太太越想越堵得慌,活了大半辈子了叫个戏子拿乔拿到她头上,横躺竖卧怎么着都不是滋味。

    纵使卿妆好说话说尽她脸色也是沉着,心里头不痛快,句句都能挑出毛病来,什么没有召唤不敢登门,门敞着路通着那个拦她了?还怕惹她们不高兴,一个妾拿这样大的架子大伙儿就高兴了?大张旗鼓登门怕给卫家招惹麻烦也是托词,卫家势头见好,天高皇帝远的谁管个妾赔不赔礼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卿妆说的口干舌燥,老太太也没表示,三太太和四太太看了眼觉得火候差不离也该做和事佬了,本就是有意要卿妆回来,敲打敲打给个警示也就罢了。

    她叫周氏和青安来搀人又笑着说话,“老太太是长辈又是你主子,盼着你盼着孩子也没有直不楞说的规矩,你自个儿得有眼力,一家人什么好不好的?横竖礼多人不怪,来了还能打你出门么,那自然是喜欢的!”

    这么言语完了,四太太也帮腔,欠身同老太太笑道:“素日里咱们谁不说老太太菩萨似的,寻常日也惦记夜也惦记,这会人来了,老太太倒怨来得晚了!老太太咱们不埋怨了,看在应哥儿和孩子份上给她这个脸子,赏她个情儿且让她得意着,喜庆日子里咱们也好瞧个热闹。”

    她搭了个台阶,老太太就势下了神坛,笑骂道:“你也不小年岁了,这么样不正经,一家子老的小的嚼舌根子闹笑话给你看戏!”她这一笑,阖屋里云开雾散,再看眼卿妆算是默许了太太们的意思,“坐那回话吧!”

    嘴上说的热闹心里头仍旧疙瘩,她成日在内宅吃斋念佛鲜少出门,可也不表示她诸事不晓,家里的哥儿爷们儿娶妻纳妾进门那是伺候人的,可不要是找个祖宗奶奶跟家里供着。

    卫家妾室的责任就是伺候主子爷主子奶奶,再就是为了开枝散叶,这位倒好,没听说怎么伺候卫应,倒隐约听丫头们说给卫应拿当眼珠子似的捧脑瓜顶上供着。

    老太太一头气卫应诗书礼教念到脚后跟去了,一头又恨卿妆狐媚人,好好的爷们儿叫糊弄的五迷三道,脸面规矩都不顾了还怎么能在世上立足做人,可等气过了觉得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自家里的养大的小子自个儿心里能没有数,卫应要是耽于女色误事的早叫人从高位上扽下来了,至于等到今儿砸在个戏子的手里,说来说去还是他自个儿愿意沉溺温柔乡,谁也不能怨怼。

    可再恨也不顶事,卫应是个不听话的,成天阳奉阴违,到如今也有了小的,气也好恼也罢不能在子嗣的事情上逞勇斗狠;姑且让卿妆把孩子生下来,再慢慢给卫应说教,这样的祸害往后辟个独院关起来,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虽然老太太仍旧不待见卿妆,可再瞧瞧那肚子,气也顺了意也平了,“才刚你也说了,怕树大招风给应哥儿添麻烦事儿,你独个儿住个四进院子就不招人耳目了,今儿你回去拾掇拾掇住到这里来,也像话些。”

    卿妆今天进门就做好了这个打算,老太太就容不得她在外头怡然自得,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觉得她不会生事儿似的,一会叫走一会叫留,这么三番五次耍弄着玩。

    可她跟老太太和太太们住一块不得劲儿,心里头不大舒称免得牵累孩子,再者说了在德庆班的事儿上柳鹤龄有时会上家同她合计主意,这儿甭说有衙属的人不错眼盯着不叫进,即便没有叫老太太听了连她都又得叫扫地出门。

    她低着头佯装聆听教诲,可眼风老往外头扫,心里合计都过了下值的时辰了,卫应怎么还不家来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老太太看她低眉顺眼心里越发得意,又交代了几句日常晨昏定省的时辰,伺候她和太太们的事项。

    卿妆听得犯瞌睡,脑袋瓜子一点点跟答应似的,还是外头守门的皂隶说叫进,这才陡然转醒,抬头时卫应已经到了跟前了。

    老太太才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叫拱了上来,这才叫人进门后脚就急赤白脸跟来了,生怕吃人还是怎的,顶大个爷们儿太不像话!

    她刚要说嘴,卫应就张口了,“老太太,公主失踪的事儿想必您晓得了,左右拿不着人盯上咱们了,这会挨着个儿的要上衙门里问话。”

    老太太这会刚从皇陵理出来受不得惊吓,公主失踪是要命的事,哪还管叫卿妆怎么样,肃正着脸面交代太太们好生回话,这才拄着沉香拐叫人看押着上衙门里回话。

    等得了闲早已过了更,卿妆站在自个儿院子修剪葡萄藤时卫应进的门,神色有些倦怠,见了她却远远地就笑了,挪过来实实地将她裹进怀里道:“今儿可唬着了?”

    卿妆心里软融融的,说没有,“那位于府台看着就挺和蔼客气,左右问了几句话就叫我回来了,你呢,不是说今儿不定能回来,怎么家来的这样早?”

    于拱是他的人,他不信他敢慢待卿妆,问的不过是老太太突如其来这出罢了,她既然闭口不提他只当也没问,“才刚衙门里闭眼歇了会,结果你的脸就跟我眼前直晃悠,说给我生孩子还不家来陪着,又哭又闹地收拾包袱走江湖去,我看着心惊肉跳的就家来找补。”

    卿妆揽着他的脖子瞪他,“胡说,我多早晚哭闹了,要真格儿走江湖招呼都不带跟你打一声,扭脸就走绝不回头。瞧你不是找补安心,找补晚饭祭奠五脏庙吧?”

    她扭身叫青安把灶上温着的盘碟子端到院里来,就着半边月光把晚饭解决了,可情势急切容不得诗情画意的,卫应看不经意同她道:“往后有的忙碌,你不必日日等我,到了饭点且自个儿先吃,不要亏着了。”

    卿妆抬眼瞧他,“公主还没消息?”

    卫应嗯了声,“不止她,肇庆五个女孩子路过平涌县运河边也失踪了,差不离殿下一般大的年纪,都是打海陵方向走水路去的那儿,家里等了三五天没信今儿上衙门报的案。”

    “这么说,殿下失踪不是偶然?”

    她心里惦记着那晚他和董仪渊的对话,可现在看来好似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卫应不置可否,“说不好,架不住有人趁势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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