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趁乱而走(下)
这一去,倒是没什么幺蛾子,他俩还真就被老老实实的关在个帐篷里,跟其他叫花子一起。
塌鼻梁是真受不了这味儿,那恶心真是一阵儿阵儿的往上翻。旁边还有个没眼力界儿的来了一句:“怕不是怀上了吧?”塌鼻梁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转眼像跛腿看去,那人却是老神在在,一副我欲成佛的架势。
塌鼻梁用胳膊肘推了推跛脚:“咱们不会就这么待着吧。”
还没等跛脚的说话,旁边倒是有个热心肠的:“那可不得待着,俺们在这都待了小七天了。说是要找什么人,但也不说到底找谁,你说这不是瞎折腾人么。我看啊,这些军爷们就是变着法的折磨俺们这些穷叫花子呢。”
跛脚抬眼看了那人问道:“那,也没人说怎么处理咱们?”
那热心肠倒是没想到这人突然说话,顿时楞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还不忘掏了掏耳朵说道:“小兄弟,你这声儿也忒难听了些。”
跛脚嘿嘿笑了两下,倒是没觉得什么,反倒是那塌鼻梁面露愠色。
“没法子,爹妈给的破锣嗓子,咱还能咋办。”
热心肠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然后看向跛脚说道:“你这小兄弟挺有意思。俺听说是走丢了个王爷,现在到处找呢。估计他们也不敢声张,就四处瞎抓人。你说一个王爷,还能扮成叫花子不成?就是扮上了,那也不是真的啊,难不成人家一个王爷还真能跟俺们这些叫花子混一起去?”
说完这话,热心肠还翻了个白眼,心里头想的是这些傻X兵崽子,真是想立功想疯了。
“说的是,人家一个王爷还能真混道这份儿上?”跛腿也随声附和了一句,就又转过头打坐去了。留下塌鼻梁心里直嘀咕,正儿八经的王爷还真就扮成了叫花子坐在一堆叫花子窝里跟叫花子聊天呢。
塌鼻梁和跛脚二人就在这臭气熏天的帐子里待了整整七日。这七日里,二人很少说话。给饭了就吃饭,给水了就喝水。行动举止和这帐子里的人无异。直到第八日,隐约听着上头人要放人了,说是帐子里容不下更多人,只能放走这一批。跛脚心里头松了口气:此时正是好时机,走了就真走了。
可这世上就偏有那巧的不能再巧的事。就在他刚出帐子的那一瞬,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你该死!你该死!走哪儿都有你!让你折磨我!让你折磨我!”那人扑倒跛腿,一屁股骑在跛腿身上,接着就是 一阵乱拳打了下来。跛腿与其他人皆是猝不及防。待跛腿看清楚那人面目以后,不由愣住。乱拳如雨下,跛腿却没有任何抵御。
塌鼻梁这才反应过来,准备上手,却被跛腿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那人让他不要过来,那人让他看着那人挨打。那人……
“来人啊,杀人啦,没王法啦啊!”塌鼻梁这一声嘶吼才将人们注意力拉了回来。上前拉架的,吵吵嚷嚷的,一时间热闹的很。直到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把他带下去。”
这句话让下头人犯难了,到底是要带谁下去?
塌鼻梁一听这话,当下扑上去护住跛腿,大喊一声:“杀人啦!要杀人啦!”
原本他不喊倒也没事,可这一喊倒是帮了倒忙了。
“把这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带到帐中。”
跛脚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就被人带走了。刚一进帐子里,那人就发话让把打人的先带下去。只是那打人的却死活拉着跛脚不放手,嘴里还嘟囔着不能让你抢走了。那跛脚的也不言语,任由打人的拉扯着他。
好半晌,那人才淡淡说道:“你倒是任何时候都惯着他。”
跛脚听了这话愣怔了一刻便开口说道:“毕竟是兄弟。”
那人听了他的声音,不由露出吃惊神色:“你这嗓子……”
“嗓子不顶事了。宋将军,您若有话要说,便说罢,我这破锣嗓子,也说不了两三句。我听着就是。”
原来这帐中之人正是慢悠悠赶到赤铎的宋衍。
“你这倒把我问住了,我原本也没想着会遇上你。若不是段琮一眼就认出你了,只怕你这会儿都走出城了。”
跛脚淡淡一笑说道:“我一向没什么好运道。”
这句话说完,寂静便在这帐子中蔓延开来。
宋衍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易容后的段西山。这若是在街上瞥见了,他绝对认不出他来。但若是仔细看了,那一双眼却无论如何不会错过。
“你就是太倔了。”那一双眼里透出的倔强和冷漠,他宋衍不会认出。这样的神色,也只能在遇到他的时候才看得到。
段西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何必说这些。不知宋将军要如何处置我?”
宋衍愣怔住:他也不晓得如何处置段西山。若是将他送进宫去,当今会怎么做,谁也不能保证。若是就这么将段西山放了,宋衍心里却有了犹豫。
“你这次立了军功,除了薛辛这一大患,还……”
段西山却立时打断了宋衍的说辞:“这话还说的太早,*布只是不再重用薛辛,可到底薛辛还活着,说是除了他这大患,还为时尚早。”
宋衍见他并不领情,心里有些气闷,便犟上:“但毕竟是……”
可他话还未说完,段西山就没了耐心:“我不过是为许贺争取了时机,后头要怎么做,还得看你们自己个怎么部署。这功劳,轮不到我。”说到这儿,段西山狠狠喘了几口气,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说道:“若是宋将军还在此处与我费口舌,那只怕我争取来的时机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宋衍哪想到他这么一副无赖模样,当下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帐子外头吵吵嚷嚷的打破了这么宁静。宋衍回过神来,一把将段西山提溜起来:“我知道帐外那人是谁。”
段西山哼笑了一声。这话说的,谁还能低估了宋衍的能力。
宋衍见他并不买账,心里不由恼火。宋衍并是不这样卑鄙那别人做要挟的人,可遇到段西山,他总是不自禁使出这种下做手段,简直幼稚到可笑的地步。
段西山不搭话,外头又吵吵嚷嚷,宋衍突然就泄了气。
“你走吧。”
听了这话,段西山有些吃惊。这宋衍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怎的,今儿竟如此好说话了。
“但是,门外的那个得留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西山突然愠怒,这人如今怎的如此卑鄙了。“他与这事无半分干系,你留下他来,还真能指望他为你效力不成?”
宋衍苦笑一声:“我还未曾见过你为谁这般动怒过。看来他的确与你十分重要了。既然这样,就算他不能为我所用,但留下来让你二人相隔一方也能解我心头之恨。”
段西山一愣,旋即笑道:“你既这般想的,便随你愿又如何。他留下也好,我走了也罢,于你而言又有何益?宋将军,这些年了,你莫不是从未扪心自问过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宋衍猛然抬头看向段西山,只见这少年人形色狼狈,可那翻气度却不容小觑。段西山从容说道:“自幼时,你便中意长姐,这么多年来,你憎这怨那,怪东怪西,却从未想过,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种的因,到头来自己收了不想要的果子了,却要来怪别人未为你做过打算。”
宋衍听及此处,脸上煞白。
段西山也不看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后来你遇到了我,觉得我不搭理你便是大大不该,又气恼长姐护着我这没出息的,于是对我便更加苛责。可你没想到的是,什么苛责我没见过,你这些伎俩于我而言,不过是惹得我打个哈欠罢了。”说到这儿,段西山突然笑了出来,“其实说来,那些年我过得极苦,你若稍微给我个笑脸,怕都不是现在这样子。可你当时傲气的很,哪里瞧得上我这落魄皇子,还觉我窝囊,更是配不上与你一同玩耍。我也常想,你若是舍弃勋爵,娶了长姐,那她便不会……可这些事怎么说呢,你要了这个,便得舍弃那个。老天爷从来公平,不会让人平白无故占了所有。”
段西山深深叹了口气:“所以啊,宋将军,万事,想清楚了再落子,既是落子了,便要无悔。莫得再去怪猫怪狗,倒是让人瞧不起了。”
说罢这话段西山似是长长松了口气,身子倒是轻了不少。只是宋衍却颓然倒坐在榻上,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段西山淡淡说道:“我如今身形飘摇,去哪儿不是去,你若留他下来,我便跟着他就是。你若将我扭身送去京里头,我也不会多说二话。”
说罢这话,段西山倒是潇洒的打了帘子出了帐。看着外头神色慌张的凤栖,段西山不由好笑。果然脸皮子长得好还是要得的,不然这歪瓜裂枣塌鼻梁再整出这愁容来,不是要把人笑死,就是要把人吓死。
段西山冲凤栖淡淡笑了一下说道:“他不敢将你怎样,莫要担心。”
凤栖倒是破恼怒:“他自然不敢将我怎样,我怕他将你……算了,只要你没事便成。话说,你模样笑起来,忒渗人了些。还是早些将这装扮去了的好。”说完这话,自己还打了个冷颤。倒是叫段西山又好气又好笑。
宋衍在账内听着他二人这般亲昵说笑,心中酸涩,却半句不是都说不出来。段西山说的不但对,还句句都戳人心窝肺管儿。是他在情之一字上优柔寡断,这才惹了这一连串来。听着他二人声渐远,宋衍的心也慢慢凉了下来。此时有小兵来报,说是他二人已经出了营帐,朝南边走了。
“将军,是否要派人……”
宋衍挥了挥手,便不在多说什么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宋衍突然笑了起来。
“那小疯子,你好好看顾好了便是头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