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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医云翳(小修)

    这边刚同段巍说罢,那边便又来了一人,年约三十上下,生的好相貌,体态举止着实不一般,若不是知道她是何人,只怕谁都会当她是这宅子的女主子呢。

    “云姨。”

    青竹开口刚唤了一声,那女子便抬了手止了他的话头:“先进屋,让我瞧瞧。”

    “每岁进宫,便是要身心乏力,不把自己折腾出个毛病来倒是不甘心了。”

    段西山听了她这般唠叨几句,当下便是可怜兮兮的求起饶来:“云姨莫怪我,我认错便是。”

    得得,每回都是这般,倒是让云姨实拿不出脾气来对他,当下剜了他一眼算完事。

    这云姨,本唤作云翳,精通医理,是个精明厉害的女子。遇见段西山之前,多半都是在四方游历,江湖中有人也称她为女医。因着于女子而言,她实在是个异类,可也到底是有本事,遂是在这江湖之上,她倒也有些地位。可就是这般异类女子,却也难逃情之一字。先是遭夫家正房陷害,掉了自己怀胎四个月的娃儿,再是被同门相逼,让她不得不逃出师门。几番打击之下,她只觉得活着无用,有了轻生的念头。原本活在世上就多苦痛,不如一死了之,当初也是抱着这样的心,纵身跳入江中。

    待她醒来,却见着一清丽少年趴在床边小睡,眼底青痕尽显。云翳知道,怕是这少年人照顾她良多。她方一动弹,就见那少年人醒了过来,瞧见她模样,当下欢喜,冲着门外喊了句:“青竹,姨姨醒了。”

    云翳早年受苦,当下被人唤的如此亲热,也不由的心中一暖,感动万分。她瞧这少年人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不是长命的像。可瞧见那清亮的眼神儿,也不知怎的,云翳当下觉得,活着也是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被唤作青竹的人撩了帘子,见着她醒了,当下也松了口气。云翳还想着,这一屋子的人竟都如此的心善,见她醒了便如释重负,心里头正高兴呢,却听见那青年来了一句:“这下可是放心了,快歇着去,小心一会又要胸口疼。”

    云翳神色一窘,却原来,人家松了口气可不是为了自己。

    那少年颇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再看向云翳时,也只是细语一句:“这位姨姨,你好生将养着就成。”

    说罢这话,那少年就要走,不知为何,云翳一把拉住他衣袖问道:“何苦救我。”

    少年看着她想了半晌,这才说道:“既已不回头,何必不相忘呢。一死了之固然干脆,可若是错过以后美好岁月,岂不觉得可惜。到时候只怕姨姨你去了阴曹地府要同阎王理论,说他如何抢了你享好光景的时候呢。”

    原本是劝慰人的话,却叫他说的渗人,可都牵扯到阎王去了,但又觉得好笑,心中不由就释怀不少。

    “我如今无处去,不知小公子可收留我些时日?”云翳见他俊秀可爱,小小年纪,竟能看透世情,心中想到,说不定与他相处几日,自己心底苦闷倒是可得开解,便下意识的提了这等要求。

    见着少年人一愣神,眉间却似有什么为难之处。云翳倒也不好为难人家:“小公子自不必为难,方便即可,若是不方便,亦无妨。我如今既然活了过来,自不会再去寻思,只是歇上几日就好。”

    那少年人尴尬一笑说道:“我并不为难其他,只是,姨姨你恐怕不知我名声,若是以后,你与我一道里的,只怕,日子会更不好过。”

    云翳当下怔忪,这等少年郎,体貌俊美,性子也温和谦恭,竟是能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来么。

    “名声这东西,我也不见得就能好到哪里去,你就当我是死皮赖脸的在这儿混些日子吧。”

    那少年人先是一愣,最后竟是哈哈笑了出声来,好容易收了声,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道:“姨姨是长辈,自当受得西山这一礼数,敢问姨姨名唤几何?”

    “西山?这名字起的怪。你唤我一声云姨便好。”

    说完这,也不再详说其他,而西山也不再多问。云翳瞧着,心下点头赞许,觉得这少年人甚是有眼色。

    云翳便这么陪着他过了三两个年头来,如今倒是像一家人,难舍难分的,谁也离不了谁了。

    “今日可是又动了些心思来,怎么会疲乏成这般?”云姨心疼他如今模样,去了那脸上的胭脂,肤色几乎苍白到透明,怎么叫人不心疼呢。

    “没什么心思,两宫之间走的急了些,觉得有些疲累罢了,云姨莫担心。”

    “总是叫我不要担心,你自己倒是好好的做些莫叫我担心的事来啊。”虽是责备,却也句句都是关心的话,段西山吐了吐舌头,不应话,让云翳又好气又好笑。

    “现下好好歇会儿,让段婶子熬些汤,做些吃食来。晚间儿了让青竹枯枝带你去灯会瞧瞧。总归来一趟京城,不瞧倒是可惜了。”

    段西山点了点头,任由云翳为他掖好被角便出门去了。

    等了半晌,没了什么动静了,段西山这才坐起身来,呆愣半晌,便披了衣裳出了屋去,老槐树下石桌石凳,他捡了一出就这么坐下,也不嫌大冬天的冰冷,只余一个背影留给一片空旷。

    他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般淡然不在乎,心中也有怨,有委屈,有恨,有难过。可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明白,都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为何就单单不待见他?他幼时熟读诗书兵法,为的就是能够博的母亲一笑,他功课极好,连太傅都夸赞不已,可自己母亲,却只是冷冷看上一眼,再不言语。而他的哥哥,做的好了,母亲自然是嘉奖万分,做的差了,定是一顿责骂数落。他不羡慕哥哥得那嘉奖,却羡慕哥哥落的那顿责骂。

    一开始,他并不知母亲不喜欢他。渐渐地,他看出母亲每次见到他时那皱起的眉头,和厌恶的神情。

    只是突然有一天,母亲叫自己过去,说了好些话来,关心的担忧的,那般的让人心暖。她说,太子病了,东宫无人,便是叫他去先顶了太子的事来。

    他高兴的很,只当能为母亲和哥哥做些事,便想也没想的应了下来。母亲告诉他,只要做些昏聩无能的事便好,其他一概不用理会。他不甚明白,他一直以为,要他替了哥哥做事是为了做得更好,让哥哥不再受父皇责骂,却没想过,竟是让他做得更糟。

    只是他没想过,这样的一次讨好,差点要了他的命。母亲的那个眼神,他永远都忘不掉。大义凛然的,带着冷漠神色,望向他。

    “西山。”

    这一声喊的虽轻,却如炸雷一般将段西山狠狠吓了一跳。他惊慌转身,苍白面容上,尽是无措与恐惧。待看清来人,段西山才松了口气来。

    “凤昭吓我一跳。”

    “在想什么?我来你竟是没有觉察。”

    “不过是在神游罢了。”

    凤昭见他不想说甚,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下疼痛他,方才那般神情实在太过让人揪心。他不知如何安慰,便只好说些别的来,只是,心中不免想到:这孩子,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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