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相聚 (上)
被凤栖那般折腾了一阵,顾玉竟然睡得出奇的香甜,一觉便睡到了晌午。待他醒来,便看到一魁伟大汉在一旁打盹。顾玉看着那身形颇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不愿吵醒这人,轻声起身。却奈何自己到底是身子不行,没甚力气。方一起来,便碰到了搁在床头的茶盏。
那魁伟大汉被吵醒,还一脸惺忪不明情况,待看清竟是床榻上的人醒来,才回过神来。他神色激动异常,双目通红,泪水流连眼眶。终于是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公子!”
顾玉当下愣住,这是人……
“枯枝?”他说不出话来,没得声音,可枯枝还是看到他两唇一碰,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枯枝当下忍不住便是嚎啕大哭如孩童一般。顾玉再见故人心中亦是感动异常,他心中感慨良多,以为自己以后便要孤身一人,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九尺大汉如此模样啼哭,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顾玉伸手轻拍枯枝肩头,想要出声安慰,却忘了自己哪里还能说得出完整的话来。他真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屋门开了,约莫三四人进了屋。
领头的便是凤栖。
“玉儿,你怎么将人给欺负哭了。瞧瞧这天可怜见的,哭的也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啊。”
凤栖一进门看见这景象本也是一愣,后又想到他几人的经历,便也理解。更何况自己再见顾玉时,那时的心情如何。便更是能体会到此时这位哭泣大汉的心情了。
顾玉听他这么说,不由觉得无奈好笑,这人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插科打诨。他刚要说话,便见着凤栖身后三人走了过来。
“公子。”他三人齐齐唤他,具是声泪俱下。顾玉这才看清,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西平王府中那让他记挂不已的亲人们。
“云姨,段叔,段婶。”
虽说他几人早已听凤栖说过顾玉情况,可真见着这人的时候,那口不能言又骨瘦如柴的模样还是狠狠戳了心窝子一刀。
云姨恶狠狠道:“我定要杀了那段琮!”
凤栖心想,我又何尝不想这么做。只是顾玉确实断不会允许的。
倒是段巍沉稳,压了压哽咽之声,说道:“说的这话作甚,咱们现在能与公子团聚,我老段就真的再不求什么了。”
段婶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公子最爱我老婆子的手艺,一会公子洗漱好了,就来尝尝,看和以前还一样不。”
顾玉泪眼朦胧,喉头哽咽,不住的点头。那泪水便似珍珠一般,随着这一点头而坠落,落在被褥上,竟还有声响。
凤栖几步上前,替顾玉整理了一番才开口说道:“都这般嘤嘤哭啼,倒是得叫人误会我凤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惹得你们一家老小寻死觅活的了。”
云姨破涕为笑,骂道:“你这一张臭嘴0到你嘴里过一圈再吐出来就怎么都不中听!”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您几位也赶紧收拾一下,哎,别忘了把这家伙也带走,怎么哭的跟襁褓一般。我这边伺候他洗漱完,咱们就能去前厅用饭了。”
云姨看凤栖虽是说这话,手下却不停。先是替顾玉整理好衣衫,又替他将发束起。转身又取了床头上刚放着的药碗递给顾玉。见着顾玉喝下,又那汗巾替他擦了嘴角。云姨心中感慨,这人只怕也是患得患失吧。
当年宫中突遭变故,官兵将西平王府死死围住。云姨他们几人还颇为庆幸段西山被困在宋衍府中,想必不会有大事,心里还想这宋衍难得做了一件好事。那三日里,上京昏天暗地,人心惶惶。到处都是官兵,可却不知是哪家的兵。薛怀定与宋衍的兵你来我往,受苦的却只有百姓。眼见着皇宫里头都要血流成河了,却听不到半点关于段西山的信儿。云姨他们几人这才开始慌了起来。云姨想要出去探听,可奈何此间重兵把守,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闯不出去。又过了三日,家门口的兵换了一批人。看着身上铠甲,不像是前几日那一拨的人。
段巍当时安慰他几人说:“好歹青竹出去了。说不准他能打探的出什么消息来。”
听了这话,云姨当下面带怒色,语气不善:“就是那个奸人,若不是他,公子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段巍听她这么说,心中纳罕。看着青竹待公子极为有心,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云姨这才同段巍说了当初青竹是如何对待段西山的。段巍听了这话后,脸色铁青,嘴唇哆哆嗦嗦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枯枝听到此处也是一脸痛苦:“怪我没本事,没护好公子!”
再后来,青竹一去无回,也没人晓得他的消息。约莫三个月,上京兵禁解除,却唯独西平王府已久还是守卫森严。云姨同段巍这时心里才想到,只怕他们逃不过一劫。而这三个月里,谁也没能探听到段西山的信儿。直到段婶从东街早市上采买回来,他们才晓得是变天了。
府中伙食皆有段婶负责,遂是她成了这府中唯一能出去的人。东街早市溜了一圈回来,发髻上便多了个布巾出来。她出府回府都会有人自己搜查,遂是心中忐忑,若是露馅儿该如何,阖府上下难不成要因为她笨手笨脚给折了不成。结果倒是好运,那日官兵换岗,恰就没查得那般严。
她进府以后一切如常,该烧火烧火,该做饭做饭。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回到自己个儿的屋子里,她才将发髻结下,将布巾拿给段巍。
“我本是买菜,却突然有个小姑娘非要卖给我这个布巾,我说我不要没这个闲钱。那姑娘倒是不依不饶,只说买了这个能消灾的。我当时只觉她在胡诌,倒也没多想。结果走了一圈回来,那姑娘还在,还是见着我就要卖这个布巾。她同我说,若是她不卖出去,她哥哥回去要打她的。我没办法,便买了。那小姑娘却突然同我说要我拿这个回去同家中女眷说说,定要她也来买。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琢磨,这姑娘怎么知道,家里除了我便只有一个她。她还同我说,这布巾晚上看才更好看。这不,我一直等到晚间了,才敢拿出来。你看看,到底有啥?”
段巍拿着这青色布巾翻来覆去看,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可他也觉得那小姑娘同自家婆娘说的话确实不简单。他思来想去,觉得怕只有云翳才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找云翳去,就说身子不爽利,让她给看看。”说着这话,段巍又催促段婶将头发再给盘起来,再用这布巾给裹上。
段婶去找云翳,将她同段巍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云翳也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突然灵光乍现。
“段婶,我饿了,你去灶房帮我拿些吃的来,再给我拿些醋来。”
段婶心里虽然纳闷不知云翳为啥突然要吃东西,但也不敢怠慢,急忙忙的就去灶房取东西来。
云翳拿到醋,将那布巾浸在醋碗里,不过一会功夫,上面就有了一行字。
“三日后丑时府中相见。”
云翳三日后丑时见到的是邵谊。云翳原想着,会是凤栖。
邵谊见到云翳,压低了声说道:“我家主子走火入魔,如今清醒的日子少之又少。”
“什么?!”云翳极为诧异。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邵谊犹豫了一下。
“知道什么?”云翳心里却又不详之感。
“西平王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去了。宫里头大火,他为了救太后和先帝,自己也没能出来。”
云翳一听这话,当下眼前一黑。若不是枯枝在一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怕她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他不是在宋衍府上么?”云翳身抖如筛糠,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听的不真切。
邵谊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默声看着云翳。
好半晌云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问道:“是凤栖让你来的?”
邵谊点点头:“主子原本就计划好要将你们带出府的,只是没想到途中生了变故。如今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的。说不定你们去见了主子,他能快点好起来。”
陆霜擅易容,擅模仿形貌。他扮作段婶,落脚于西平王府。每日一大清早,便看到段婶赶早集,晌午人便回来了。过一日,又见段婶赶早集,又是晌午便回来。这样持续了四日后,段婶就不再出门儿了。于是邵谊,陆霜,同西平王府里的四人就这么来了个偷天换日,将人正大光明的给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