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相聚（下）
云翳同顾玉将当日如何逃出说了个清楚。她心中感慨，若不是凤栖，只怕他们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逃出来之后，凤庄主便将我们送到了栖霞山庄，同悦晚小姐一道在哪儿过活。那时，凤庄主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他只说要去寻你，不便在关内久留，竟是一句话不多说，跑去边关了。不过，还真是让他照着您了。”
顾玉听到云翳这么说，不由看向凤栖。那人倒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声，便低头喝汤了。
云翳见顾玉没说话，突然反应过来，心中一揪。她忍了多时不曾发问，这时候也是忍无可忍了：“公子，您……为何不能言语了？”
她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遂是所有人就都紧紧盯着顾玉，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倒是顾玉淡淡的说道：“久不言语，便不在能言语了。”
众人皆知这是敷衍之说，可顾玉不愿说，谁又能强迫他。一顿团圆饭吃的，说欢喜，也未见得真有多欢喜。
饭毕后，顾玉同凤栖说要见凤昭。凤栖皱眉，还未待他发话，那边枯枝就不干了。
“公子见他做甚！那歹人，不要去见他！”
凤栖一听就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顾玉见他二人实在幼稚，不由好笑：“我不见他，又如何去上京。”
枯枝一听他这么说，当下瞪圆了眼睛：“什么？！公子怎么还要往虎穴去！”
顾玉拉住枯枝耐心解释道：“有些事，咱们再怎么逃，也逃不掉，不如让我把这事给解决了，我们也都好高枕无忧。”
明知他说的有道理，却实在无法赞同。枯枝看向凤栖，期望这人能给点支援。只是可惜，凤栖对顾玉，那是听话的很。顾玉说要去，他就定会为他打头阵。
“我去将人请过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养身子。”凤栖说罢这话，便飞了出去。
枯枝一看他功夫，当下愣住，随即有委屈了起来：“我知道他功夫好，可没想到他功夫这么好！那，那以后公子有了他，就不会再要我了。嘤嘤嘤。”
顾玉见他哭的这般伤心，颇有些无语，又不知改如何安慰，只得任他在这儿嘤嘤哭泣，直到凤栖将凤昭带了过来。
凤昭进门看这景象十分诡异。倒是凤栖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枯枝幽怨的瞪了凤栖一眼，一言不发。凤栖觉得莫名其妙，又看向顾玉，探问道：“这该不是我得罪了他吧。”
顾玉点了点头。 凤栖则是委委屈屈的躲在一旁，嘟囔道：“我也没做什么啊。”
凤昭见他二人亲密，心中不由有些苦涩，却也说不清到底为何。
“上京的事，不是我所为。”他一开口便替自己辩解，凤栖冷笑一声：还真是凤昭的做派。
凤昭则是听了他这一声冷笑，不由面皮子一紧。他本无替自己辩解之意，只是怕顾玉误会了他，又添二人之间嫌隙。
顾玉默声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我找你来是商量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凤昭一惊，他原本也是做好了打算，若是顾玉不愿意回去，他绝不强他。他以前不晓得世事人情，不懂得顾念段西山，如今再见他，也懂了他为自己所做，那自己定然是要为他着想的。
“上京那位……你若是不想回去，便不要去了。走的远远地，想来他也不能怎么着。你不必为了我……”
顾玉这才明白，原来凤昭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要回上京的。
顾玉看了一眼凤昭，再看向一旁的枯枝和凤栖，淡淡说道：“你们俩先出去。”
凤栖满心等待他要说啥，结果过了半天竟是要将他赶走然后和凤昭独处一室！
“不行！”凤栖斩钉截铁。
枯枝倒是纳闷：“为啥不行？”
顾玉看向他，眼里也写的这为啥不行这四个字。
“万一他图谋不轨怎么办？”
凤昭，枯枝还有顾玉：“……”
顾玉无奈：“你觉得，是我功夫好，还是他的功夫好？”
凤栖一愣，只好不情不愿的带着枯枝出了门，临关门前还一脸哀怨的看了眼顾玉。
待人都走了，凤昭这才缓缓开口：“你二人以前总是不对付，现在倒瞧着融洽的很。”
顾玉不打算告诉凤昭他不记得事了，遂是没多说什么。凤昭只当他是默认了。
“我知你以前处处为我着想，替我铺了许多路来。如今才知晓你所做，我心中愧疚难当。西山，我……”
顾玉听他叫了自己，便打断了他：“你叫错名了，我叫顾玉。”
凤昭一愣，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顾玉心里到清清楚楚的。他嫌弃以前，自然不愿意再用段西山这个名。凤昭又这般叫他，让他想起了往日。
“你既不愿意提及过往，那便不必在为我担忧，也不必为我委曲求全。”
顾玉此时却淡淡笑了笑问道：“我为何要为你担忧？”
他的确爱慕过凤昭，以为他是天底下最懂自己的人。就连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也为保他而划清界限。他从未奢望过同凤昭在一起，当年也不过是想放一人在心上，时刻提醒自己还是个有心的人。他希望凤昭能明哲保身，不忘初心。可到头来，他还是成了官场上的棋子。
凤昭苦涩说道：“我知你怨我。”
顾玉却摇摇头：“我并非怨你，只是觉得失望。你若不来，或许我会将你放在心上一辈子。可如今你来了，我却不知该同你说什么了。”
“西……顾玉……”他不知该叫顾玉什么名。叫顾玉显得生分的很。
“当今派你来的用意你不会不知，可你还是来了。那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是有万全之策能将我说服带回上京的。如今你又过来同我说不必为你而回，不必为你委曲求全。那你为何又要来见我呢？”
凤昭哑口无言。
“你倒不如，干干脆脆说明来意：我就是要带你回上京复命，当今就是利用你我之间的关系，而我也是允了这利用的。你若这般，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
的确是。凤昭心中的确是这般想的，可他却说不出口。以往见段西山，总觉得他能顶天立地。如今再见，却只看到一个形容枯槁、口不能言的少年人。他说不出这些话，可也不能不复皇命。自己婆婆妈妈，结果却是让上京那边借着自己的名义对他动手了。
“你与凤栖是兄弟，却也能同他下的了手。既然是这样，你又何怪凤栖不认你，你又有何立场来谴责凤栖？”
顾玉从邵谊那里断断续续了解到凤栖与凤昭之间的关系，心中也不免替他抱起了不平来。
凤昭没想到顾玉会为凤栖抱不平，当场呆愣住。
顾玉最后说道：“我回上京，不是为你，而是为他。我与他相交甚浅，他却能为我做尽一切。我待人从来不分好歹，只重情义。你若对我好一分，我定十分回报。更何况他对我好的是十分。”
就是这最后一句彻底将凤昭击碎。原来，他早已不念旧情，而自己也无情可念。他二人之间，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顾玉看他落魄模样，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伤人，心中却也无甚愧疚。他如今看到悦晚，看到云姨，枯枝，段叔段婶，就觉得自己以往为这么些个人活着实在蠢的很。明明有心之人都在身边，自己却偏生要作践自己。真真是应了那句亲者痛仇者快的老话了。
“我让凤栖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话的。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安排的，何时进京，约莫要多久？”
凤昭还没反应过来，顾玉便问他出发的事儿。
“这……原本没想着你会这么快应下的，遂是还未准备。”
顾玉点点头：“我就住在此处，你收拾妥当，安排好行程了，告知我一声便可。”
凤昭愣愣怔怔的说了声好。
顾玉看他这样，心中有些不忍，不由出言：“官场如战场，一步踏错，便是步步都错。你，好自为之。”
凤昭再次打量顾玉。顾玉面容算不得顶上的面容，可那一双眼，却是这世上最清亮的一双眼。那一双眼，再不会这般看着自己了。
凤昭失声问道：“你心里可是再没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