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柱子的情愫
念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十分懊悔,赶快道歉。说罢,还殷勤地想伸手帮忙。那知那萧定山,力大无比,侧身一躲,轻轻松松地将两只箱子搬回原处。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念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伤人,忙提裙跟了出去。
正好杨柱子赶了车来,放了马车在院外,自己撩袍走了进来。杨柱子家养了一匹阉马,平时当个坐骑,有事套了车,方便乡亲使用。早上他听他萧大哥说,要送一个迷路的女子去镇上瞧病,杨柱子兼任了车把式,翻了件旧袍子套身上,就这样来了萧定山家。
谁知一进萧家小院,就见屋里跑出一个美人来。那美人长发飘飘,肌肤白净粉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秋水含波,精致的小脸白里透出红来,整个人就象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当即把杨柱子看得呆立在院中。
美人一见他,先是一愣一低头,待再抬起头来时,美丽的脸庞上挂了浅浅的笑,她用清亮柔媚的声音问他:“你可是来寻萧定山的?”
美人的眉眼唇鼻无处不好看,轻柔的话语好听得如同仙乐。他并不知道美人染了风寒堵了鼻子,说话声才那么娇媚。
杨柱子摸了摸自己胡子拉茬的糙脸,看着自己为了干活方便穿上的旧衣,衣服上有打猎时撕破的口子,被他老娘粗针大线的补成了一个难看的伤疤。杨柱子顿时自形惭愧。
他含含糊糊地还没开口,萧定山抱了一包东西,从堆放杂物的小房走了出来。“柱子,车可套好了?”
“好了,大哥”。杨柱子挺了下胸膛。院子里除了他和美人,还多了一个人,杨柱子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朝萧定山走过去,轻声问道: “大哥,这就是你从河边带回来的,要送去瞧病的姑娘?”
“嗯”,萧定山把手里的东西递与柱子,“柱子,多铺一层褥子。”杨柱子接了过来,嘴里答应着,脚却没动。
念华见萧定山神色如常,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看向萧定山,“萧定山,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萧定山也站住了:“周姑娘,饭好了。你先吃饭,吃完让我兄弟送你去镇上的医馆。”
念华愣住了,去镇上?她不知道镇上离青州城有多远,也不知道去镇上会不会遇到什么人,她不敢冒险。“萧定山,你还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们俩以往没打过交道,我一个女人家,老话说:防人之人不可无。我是做得不对,但是情有可原,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赶我走!”
面对念华的小性子,萧定山哭笑不得。“周姑娘,并不是赶你走,人生了病就不能讳疾忌医,况且,你还要行远路,找个大夫看一看,总是要放心些。”
念华立即大眼含泪,“我不去镇上!”
当然不能去镇上。念华在河岸边时就想过,她的逃离,肯定会被渲染成“贞烈大奶奶以死殉夫”,为了面子,顾家肯定不会声张,但私下里找人却是极为可能的。尽管在那个通讯落后的年代找寻人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对没有出事的人来说,出事概率极小,但对出了事的人来说,那概率就是百分之百了,自由来得太不容易,她不能去冒这个险。
杨柱子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但无端的,他就想按着美人的意思去办。不愿去就不去,留在这里,好生照看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大哥,镇上就别去了?”
萧定山转头道:“柱子,去赶车。”
看萧定山下了决心,念华抢上一步,到他面前,摘下最后一只耳环,照例捞起他的手,将耳环放在他手中,“萧定山,我不去镇上,也不用去给我寻大夫,我多喝点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重重点点头,作了一个相信我的表情,加重了口气:“真的不用看大夫。”
萧定山看着掌心上的耳环,耳环是一大一小两只圆环相扣而成,下面有个极小的圆坠儿,别致精巧,打磨的极为光亮。他胸口的荷包里,还有另外一只。
刚才周姑娘说不用寻大夫,多喝点水便没事了,萧远山猜测她是担忧钱财之事。萧定山竭力让自己语气平和:“周姑娘,生了病就要看大夫,诊费你不用担心,风寒而已,花不了几个钱。”
杨柱子忙连声附和。杨柱子手里有不少积蓄,帮美人请医抓药的钱他是花得起的,何况他如今闲得发慌,良心泛滥,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念华看了一眼杨柱子,又认真地对萧定山道:“萧定山,真的不用看大夫,我平日身体很好,真的没事的。”见萧定山满脸的不赞成,念华贴近了他一步,咬牙道:“就当你帮我一次。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能去就直接说不能去,哪有那个心情去打哑谜互相猜?念华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明明能一句话说清楚的,非得欲言又止,平白的生出误会,办出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来。
萧定山定定地看她一眼,捏了捏手中的耳环:“如此,你在此好生休息,我去抓付药回来。”说罢,带着杨柱子出去了。
杨柱子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他身后,又是挠头又是搓手,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萧定山不由好笑道:“有话便说,做什么扭捏样。”杨柱子顿时来了精神:“大哥,这个周姑娘到底啥来路?还不敢见外人,她真是要奔京里投亲去?会不会留在咱们这儿?”
萧定山想起念华晒在院里的衣服,贴身里衣面料精致,套在外面的布裙短了一截,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裳。“她自称‘周新’,京城口音,却说是跟家人走散了的,要去京城寻亲。”
萧定山转身看着杨柱子,提醒说:“这姑娘不象普通人家出来的,平常人家养不住。莫要乱想。”
杨柱子的黑脸有些泛红:“不是,大哥。我是瞧着周姑娘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人也聪明,怎会跟家里人走散了呢?”杨柱子低了头,边走边嘟哝。
走到车前,他猛然象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的道:“逃妾?难不成,还是青楼楚馆出来的?”萧定山默默不语,柱子的猜测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快,他不愿相信柱子的猜测,但那姑娘行事大胆又古怪,由不得人往那些来历上猜想。
萧定山想到柱子家有一位老娘,做事麻利,为人爽快。便打断了柱子的猜测:“周姑娘住在我这里到底不方便,不如你跟大娘说说,接她去你家休养几日?”
“行!”杨柱子痛快地应了。赶了马车就走,回家跟他老娘商量接人去了。
萧定山则去了镇上,他要去找个医馆,把念华的症状说一说,好拣两付对症的药带回来。
念华见人都走光了,自己走到厨房找饭,不想萧定山看似粗糙的一个人 ,早饭准备得还挺丰富。逼着自己吃了饭,念华不好意思丢了碗就走,又强撑着收拾了碗筷,再把房间都收拾了。
萧家小院不大,只有正房两间,还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萧定山走时,细心地将大黄又关了起来,剩下的两间房,家具不多,打扫起来很快,念华寻了块抹布,将门窗桌椅都细细擦了一遍,地也打扫干净了。
春日的阳光明媚,念华靠在门上晒着太阳。她要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她没有一技之长,从前世到今生,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可天底下的人,绝大多数不都是普通人吗?
念华在萧家小院的墙角里,看到一簇怒放的野花,那不知名的星点楔在墙缝的零星泥土中开得恣意灿烂。念华忍不住走过去细看,那楔有着美丽的椭圆形花瓣,和毛茸茸的花芯。念华伸出手指轻轻抚了它,指尖上立刻沾上了一层淡淡的花粉。如此,生命就有了延续的可能。
念华含笑摘了一朵别在耳边,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照着普通人的样子过吧。
念华采了把开得正好的野花,插在一只粗瓷的空酒罐里,放在堂房饭桌之上。
等萧定山回来,看到的就是窗明几净的,纤尘不染的情景。他妹子秀英虽时常前来帮忙打扫,但秀英家里家外事情不少,人也没有这么细致。萧定山家里只有几件必须的东西,有没有人动过,他一眼便知。尤其是看到饭桌上的野花,不由心里一跳。
乡下村野妇人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只有衣食无忧的富贵小姐,才会有兴致摘花插瓶。这样的富贵小姐,他曾经认识一位。
萧定山还在野花前静立,杨柱子并杨老娘赶着马车到了。
杨柱子是急急地赶回了家,告诉了老娘要帮忙接人的事,马不停蹄地催着老娘细细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还换上了新做的被褥,柱子又特意刮了胡子净了面,换了身衣裳。这才赶着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