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离开

    萧定山试探地推门，发现房门紧闭，他长嘘了一口气，心中似有一块大石落下。

    第二日一早，萧定山如常起身，到院外打了一趟拳，再进厨房收拾残局。还没归置完毕，杨柱子穿了昨日缝补着鲤鱼的袍子跑来了。

    “大哥，周姑娘起了吗？”杨柱子兴冲冲地问。他一手提了一只硕大的包袱，一手拿了一个竹笸，黑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透出一股铁青。

    “柱子，你这是？”萧定山不解地问。

    “我把家里需要缝补的衣物都拿来了，哦，还有我娘做针线的家什也带来了。”杨柱子掂掂手里的包袱。

    萧定山无奈地皱眉：“周姑娘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是不客气。”

    杨柱子咧嘴笑，露出口大白牙：“她不是那种随口敷衍的人。找了这些东西，就是要她慢慢绣，绣到我们回来。”杨柱子话里满满的维护之情。

    萧定山脚步一顿，“柱子，婚嫁之事，还需两家都愿意。”

    杨柱子慎重地点头称是：“昨晚我与跟我娘说过了。”

    萧定山奇道：“大娘愿意？”杨柱子衣锦回乡要娶妻，杨老娘挑儿媳那是惊动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杨柱子嘿嘿一笑：“是我娶媳妇，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我娘那边，以后好生孝敬着就是了。”

    萧定山点点头，心里有些惆怅：当年若他也同柱子一般，今日只怕是另外一个活法了。只是惆怅而已，叹过便就罢了。

    念华是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这一场大觉，睡得她神轻气爽。除了有些淌鼻涕，她觉得自己已是大好了。

    萧定山心细，见过她拿袖子擦嘴后，除了帮她置了新衣新鞋，还给她添了几块新帕子，普普通通的样子，却是柔软的细棉布。

    念华一喜，心中对萧定山多添了几分好感。

    换上新衣服，出得门来，一个懒腰还没伸完，杨柱子羞答答喜滋滋地窜了过来：“周姑娘，早，哦，好。”这时已近中午，萧定山的午饭都快备好了。

    念华一见杨柱子，也是颇为客气地点头问了声好，借口洗漱就避开了。她已经知道了杨柱子对她的心思。即然自己无意，就不要让人家误会了。杨柱子年纪不轻了，可不敢耽误他。

    念华接了盆清水，用新布巾洗了脸，又叉开五指作梳，懒洋洋地踱到院中太阳下，编了条松松的麻花辫子。

    她换上的萧定山买的新衣，普通的布衣布裙，萧定山估错了她的腰围，买回来的衣服肥大了不少，她只好用布带在腰上狠狠扎了一圈。

    念华想着，自己穿着不甚合身的布裙，头发都没梳顺溜儿，清水洗过的脸蛋没有用香脂，有些干得紧绷，这副模样，实在算不上可人，那杨文瑾怕是初时接触的新奇感一过，就该放下了。

    哪知她慵懒随意的模样，落在杨柱子眼里，便是有别于清水村所有姑娘的大方和洒脱。杨柱子更是爱得错不开眼珠了。

    正在悠闲呢，杨柱子轻轻靠近过来：“周姑娘，我带了些需要缝补的衣物过来，要劳周姑娘受累了。”杨柱子的黑脸膛泛着光，头发衣服收拾得整齐，倒显出一股英武之气来。

    念华笑咪咪地转头看他，用客气来跟他拉开距离：“承蒙相助，正不知怎么感谢才好。缝补两件衣衫哪会受累？不过，我过一两日就要走了，杨文瑾，你快些娶房媳妇是正理儿。有点缝缝补补的活儿，跟你媳妇交待一声便好，且不方便？”

    杨柱子听了有些发呆，不知道怎么接声才好。上阵杀敌他没怵过，面对精灵古怪的周姑娘，他是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惹得心上人不高兴了。

    念华不管他还发呆还是发怔，笑笑自去翻看杨柱子带来的包袱，就着和煦阳光，开始做活儿。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全当给自己攒人品了。

    萧定山一手端了一只粗瓷大碗出来：“吃饭了！”今日天气好，他已让杨柱子将小饭桌安置在院中。当他端了盛菜的大碗从厨房边的杂物间路过时，禁闭在此的大黄闻到肉香，激动地坐立不安，汪汪大叫。

    杨柱子借机找话：“大黄也该放出来了，这野惯了的家伙老关在小屋里怎么受得住 ？”他安慰念华说：“周姑娘不怕，大黄那畜生看着凶，其实最为忠心，从没伤过人。你在这儿住了这些日子，屋里屋外都有了你的气味，大黄该拿你当自家人了，不信，一会儿我护着你，让大黄出来放放风？”

    这话落在念华的耳朵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萧定山也是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地问念华：“周姑娘，我们都在此守着，让大黄出来吃食可好？”

    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念华也不在矫情，大方点头同意了。萧定山将木门打开，大黄欢叫一声，撒着欢地跑了出来，围着萧定山来回打转，摇头摆尾，咽呜地叫着撒娇，萧定山也笑着拍拍大黄的脊背，双手捧了大黄的狗头狗脸揉搓起来。

    杨柱子打了个呼哨，将大黄招了过来，“周姑娘，你给它些吃食，它吃了，就认了你是主人了。”杨柱子本想伸手直接从碗里取食，手伸到半空又拐了回去，终是取了双筷子，夹了肉菜，递与念华，打算帮她笼络大黄。

    看萧定山与大黄互动得亲密，念华有些过意不去。有两个大男人护在一旁，她也不再害怕。待大黄过来，念华亲热地对大黄笑：“你好啊，大黄。”她把手中夹着肉菜的筷子伸出去，“喏，你吃。”由着大黄自行取食。

    第一次跟大黄打交道，她觉得喂食给大黄，比把食物丢在地上尊重得多，希望大黄能明白她的心思，在她还留在这个小院的时间里，能和她和睦相处。

    大黄毕竟是个智力低下的家伙，它把念华递过来的食物，撕咬下来，又丢在地上去，再去舔舐。念华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

    杨柱子担心她会害怕，一直严密观注着大黄的动向，听到念华的叹息，会错了意，忙出声安慰：“没事没事，周姑娘。大黄吃了你喂的食，就当你是一家人了，定不会造次。”

    “周姑娘不是因为害怕”，背着手在旁边看的萧定山插了一句。杨柱子一愣，问他道：“那是为何？”

    萧定山:“……”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了，显得他跟周姑娘心意相通似的。

    “我哪有那么胆小，”念华大着胆子，待大黄吃完，又瞪了圆溜溜的狗眼讨食时，伸手摸了摸狗头。大黄是本地土狗，毛发粗硬，摸起来有些扎手，念华一摸之下，又飞快地撤手回来。

    她这飞快地一伸手一缩手，又成功地把杨柱子的注意力引了回来，解了萧定山的围。

    三人围坐吃饭时，念华提出过两天就要进京的要求。她强调自己裁了大半，此地离京不远，行程不会太久，还是早些进京的好，多留一日，多耽误一日的事儿。

    杨柱子舍不得她离去，还想劝。萧定山也认为她早些进京，不在杨柱子眼前的好。见她去意已决，便拍板定下了念华的去向。“明日如果周姑娘身体无恙，午后咱们就动身去镇上，在镇上住上一宿。待到第二日，周姑娘身子无碍，咱们再进青州城。进了城议定了事，咱们俩掉头去长平府，周姑娘嘛，就托杨戟将送至京城便是。”

    萧定山办事很妥当：“如果周姑娘有何不适，镇上也方便请医用药。”他想起念华那回眼泪汪汪地责怪他：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不得主。又慎重地转头征求念华的意见：“周姑娘，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念华认真地听他安排了，这会儿便点头：“如此甚好。多谢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走，念华早早退了席，抓紧时间缝补杨柱子带来的衣物。好在杨柱子怕累着了心上人，带过来的衣物都是挑选过的，衣物质量不错，破损也不大。又不用件件衣裳都要绣花绣草，念华做得飞快。临睡前就着油灯，就全部缝补完了。

    第二天一早，萧定山就出去安排念华出门用的车辆。吃罢早饭，念华回屋收拾衣物，大黄重获自由，在院子里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念华衣物不多，很快就整理完毕。她不知道镇子离此地有多远，也不知道到青州还需要多少时间，路上需不需要打尖住店。本着安全的原则，念华钻进厨房，亲手准备路上的吃食。

    念华取了条帕子包住头发，挽了袖子开始和面。她在院里呆着无聊时，曾好奇的出了院门，看见院外有一小块菜地，种了一垄好香葱。那菜地离萧定山的小院很近，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念华认为那垄菜地，就该是姓萧的。

    待醒面时，念华取了菜刀，打算出院割些香葱。她想做些千层葱油饼，在香葱中放些碎肉末，烙熟了饼，拿油纸包起来当干粮。千层饼又香又酥，又是面啊，菜啊，肉啊，什么都有了。当作旅途中的吃食，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