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柱子退亲

    念华揉了些面，欲烙些香葱千层饼做干粮。

    趁着醒面的功夫，出得院来。割了一大把香葱，念华正准备站起身来，突然一个尖细的男声从背后响起：“你谁家的？”

    这话问得…….,念华不由皱眉，回过头来一看，只见萧家小院门前，正站了一个拎着荷叶包的瘦骨伶仃的少年。少年的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截，显得他手脚分外的细长。那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脸上冒出了几颗红肿的疱豆，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疑惑地看着她。

    念华心中不悦，口气不由冲了起来：“你又是谁家的？管我是谁家的？”

    念华慢慢站起来，挺直了腰背，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瞪着少年：“没大没小，没规矩。”

    少年没想到自己的顺口一问，竟会给自己惹出这些口角来。他在村子里都是这般地随口问人，从没遇到谁这么气势汹汹地不愿意。他平时并不爱多话，今日是看到有面生的女子持刀割自家的菜，出于好奇才好问了一句的，不想竟遇到个火爆脾气。

    念华见那瘦弱的少年，羞涩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本就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又恐萧定山嫌她说话咄咄逼人，立刻换了个口气：“酗子，你是来寻萧定山的？”

    少年见她换了副面孔，也放松了一些，讷讷称是。

    念华一笑，暗道自己厉害起来也是能吓住人的。她一边朝小院走，一边客气地道：“萧定山出门去了，中午准回来。你是留下话？还是进院等？”温声细语地，生怕再吓到了少年。

    少年见她进了萧定山的院子，伸手一抹额头上的细汗，本想问她是何人，为何知道萧定山的行踪，却又怕了她的凶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是跟她走到萧家小院门口。

    念华回头看到少年畏畏缩缩不敢进院，不由好笑，“进来等吧。”她把香葱放在院子里的石磨上面，拍拍手上的泥土，招呼少年进院。

    少年扭捏了一下，迈步进了院子，却朝她伸出手里的荷叶包：“我娘拿定山哥送来的羊肉包的包子。”

    “哦，羊肉包子啊。”念华接过荷叶包，低头闻了下包子的味道，再抬头时，眉头有些皱着：“纯肉，没搁点蔬菜在里面？”她是嫌包子里全是羊肉，有些腥腻。

    少年见她竟有嫌弃之意，十分不解。他娘统共包了二十个羊肉大包子，就让他给定山哥送了一半过来，家里五口人再分吃余下那十只包子。多好吃的包子啊，全是好羊肉，一丁点蔬菜都没加，咬一口滋滋冒油。若不是定山哥时不长送些猎物到家来，他家可是只有几个重要的年节，才能在饭桌上见着点腥星。

    “全是好肉，香着呢。”少年急急地解释道。

    见少年着急的样子，念华忍不住“噗嗤” 一笑。

    “包子是很香，但若是往羊肉里调些蔬菜，还能再多包两个，你说是不是这理儿?”念华看出了少年的窘态，也出于对他包包子的娘亲的尊重，念华顺着话多解释了两句。

    少年听她如此说，安心了些。原来是嫌他娘大手大脚，不会节俭。

    “包子是带与定山哥的。我走了。”少年交待完，手指在衣衫上蹭了蹭，转身就走。

    “喂，你是谁啊？萧定山回来，我如何跟他说？”念华在他身后追问。

    “定山哥知道的。”少年回过头说了一句，飞快地走了。

    “跑什么跑。”念华咕嘟了一句，将香葱和荷叶包都带进了厨房。

    下午就要离开，家里没人，包子不能留，就当中饭吃掉吧。念华安排起中午的吃食来。

    包子太腻，她又出门准备去找些蔬菜，搭配羊肉包子吃。

    刚出院，就见萧定山赶了一辆马车回来了。

    “你回来了。”念华一边往外迈步，一边招呼，“那杨文瑾怎没和你一道？”

    “柱子家有事，今日不能同我们一道了。”萧定山答道。他从马车上提下一个竹篮，递与念华。

    念华接过来一看，里面装了小半篮新鲜蔬菜。“你还记得。”念华见了想吃的东西，顿时心情大好。等着萧定山将马车安置好，便将羊肉包子的事告诉了他：“萧定山，你猜今日有谁来与你送东西？”

    萧定山一愣：“这如何猜得出？”

    “难道还老有人给你送东西不成？”念华随他一起往院里走，一边把少年的事告诉了他。萧定山听了哭笑不得：“院外那垅菜地，是大有娘种的，”他指指自家的茅屋后，“大有家就在我家屋后，就是来送包子的那后生，他爹身子骨不好，下不了地，大有就和他娘开了不少菜地。”他转头看了念华一眼，“那后生厚道，你不会......”

    念华抢着答道：“瞎想什么？我还能欺负个孩子？”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厨房。

    萧定山含笑摇摇头，他看念华还是个孩子，她偏还拿别人当孩子看待。

    萧定山进了睡房，掏出钥匙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副盔甲。他伸手抚了抚有些发暗的甲片，叹了一声，从箱底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有一本兵书，上面躺着一只半旧的荷包。

    萧定山定眼看着荷包。那荷包上精心绣了山石，石下有一株幽兰。原是常拿在手上的，边上已经起了毛边。物是人非，眼下纵有感叹万千，心里已没了钝痛之感。萧定山拿起荷包，揣入怀中，再不看一眼。他又拿起兵书，把夹在书中的银票取了几张出来，一并收好，这才锁了箱子，将它放回原位。

    装了盔甲的箱子颇为沉重，萧定山想起念华头一天来，推了箱子顶门，又搬不开的事，不由翘了嘴角。

    念华在院子里大声问道：“萧定山，中午饭做杨文瑾的吗？”

    萧定山大步出来，“不用。我们吃了饭就起程，柱子忙完家事即刻来找我们。”

    杨柱子此刻正忙着理家事呢。可怜那杨柱子一心想着能同心上人一道出趟门，哪知杨老娘一早叫了他的三个兄弟并两个嫂子来，将他堵在了家里。

    杨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他的荒唐和糊涂，想和其他几个儿子儿媳一起，打消柱子退亲的想法。

    被叫来帮腔的杨家大嫂是个本分人，她想着自家住的房，耕的地，都是这个三叔拿命搏回来的，还给耽误得一把年纪还没成个家，如今他有了自己中意的人，婆婆非要他们拦着三叔不让娶，她自己觉得有些对不起三叔，缩着脖子不肯说一句话。

    杨家二嫂却是个心思活络的，她本觉得由着三叔退了亲另娶自己喜欢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陈家槐花她认得，嘴拙本分，是个好相与的，自家三叔手里的银子，往后能漏出多少来，可就得看三弟妹是个什么人了。槐花面皮薄，她有把握能拿话哄住，但三叔想娶的那位，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

    一个女人家，能跑到异乡来，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个简单的人。杨二嫂想到此处，咳嗽一声，打断了杨老娘的哭诉。“他三叔，你为了老杨家熬到这个年纪，本该帮衬着你讨个自己中意的媳妇。”

    杨二嫂不理会杨老二投过来的眼刀，“可是，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由家里长辈出面相看了定下的。那陈家槐花，可是咱娘托了一村的人，花中穴挑出来的，且不说娘费了多少心，就说这槐花在十里八村里，也是个人见人夸的好闺女，你这刚议定的婚事，又拿什么话去退？可想过人家闺女以后怎么见人？咱们老杨家，可不能让人说成不讲情面欺负乡邻的。”

    杨老娘听了连连点头，原来还嫌弃二媳妇惯会拔尖取巧，这会子看着，却觉得她最是知道自己的心。

    杨老娘最爱惜名声，自柱子归家，老姐妹们都羡慕她好福气，有什么纷争别扭，也爱找到她评判，她若是做了不地道的事，保管坐在屋里，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杨柱子在外拼杀了多年，别的不在意，只觉得对不妆花小姑娘。

    他去年归家来，老娘最是关心他的婚事，村里的媒婆、老娘的老姐妹全都被发动起来。杨老娘手里有了银子，可劲地挑着可心的媳妇，好容易相中了陈家槐花，乐呵呵地回来说与他听，他远远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端正清秀，自家老娘又喜欢，便应了。原想着怎么着都是一辈子，谁知见到了周姑娘，才发现，人与人之间，差别还是挺大，有的人见了只觉得不错，可有的人却让人见之难忘。

    杨柱子沉了脸止住了还想说话的杨老娘：“娘，陈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他家。您先托个妥帖的人往他家递个话，等我办完事回来，就让大哥二哥陪着我上陈家，怎么让他家找回面子，就怎么来，怎么让他家出气就怎么办，只要能退了这亲，我是怎么样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