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遇雨

    杨柱子沉了脸止住了还想说话的杨老娘：“娘，陈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他家。您先托个妥帖的人往他家递个话，等我办完事回来，就让大哥二哥陪着我上陈家去，怎么让他家找回面子，就怎么来，怎么让他家出气就怎么办，只要能退了这亲，我是怎么样都成。”

    杨老娘听了气得嚎啕大哭起来，在她心里，她的三儿，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那是城里的老爷们见着了也要过来行礼作辑的人物，比起近邻的里正来，不知要风光多少倍!就这么个雄纠纠的好男子，竟被个纸糊般的、不懂礼数的女子给迷惑了，甘愿去给人家赔理伏低的，这叫她这个做娘的，如何能忍？

    杨老娘的心里跟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只觉得呼吸都困难。泪眼朦胧间，就见她大儿子端正了面色，对老三吼了一句：“荒唐！自古以来，谁人婚嫁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你非要跟别人不一样？”

    杨家大嫂瞧着三叔的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伸手去拉杨老大的衣襟，杨老大横她一眼，越发拿出了长兄的威严：“你不怕丢人，我们还怕被人戳脊梁骨呢，哼，婚书都换过了，那老陈家的槐花，可是人人都夸的闺女，怎么就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了？”

    杨柱子闷头不说话，紧抿着嘴角，就是不松口。

    杨老二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这会儿心里没主意，只是跟着叹气。

    杨老四看不过去了，决定出来说句公道话：“要我说，三哥这些年不容易，旁人在他这个岁数，儿子都满村乱跑了，按说他挑个自已个中意的女人做媳妇，又有什么不行的？”

    杨老娘听到这儿，顾不上再哭闹，忙出言阻止：“老四你别浑说！”

    杨老四摆摆手，接着说：“只是陈家那闺女早就说定了的，又没有过错，这会子去退亲，陈家面子上可不好看，那人家能答应吗?且不说咱娘白忙活了半天，送去的聘礼都打了水漂，还只怕是要和陈家结了仇。”

    杨家人除了杨柱子，听到这儿都觉得有理，愁烦得盯住了杨老四，只盼着他说出个大理来，好打消了杨柱子的荒唐念头。

    杨柱子牛脾气上来了，闷声闷气地说：结仇？我还怕了不成？只是我对不住他家闺女，我认罚！赔钱赔理，他们要什么都行，我只要退了这个亲。”

    杨老娘见他顽固不听劝，恨得又接着哭了起来。

    杨老四清清嗓子，赶紧解释道：“三哥，你也莫急，我这儿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且来听听。”

    杨老娘急着推他：“老四快说！”

    杨柱子也抬头看向他。

    杨老四卖了个关子：“三哥如今今非昔比了，有田有地有产业的，这事就好办。”杨老大沉着脸瞪他一眼：“有话说有屁放，卖什么关子?”

    两个嫂子也连声催他快说，杨老四这才压低了声音，得意洋洋地说了他的法子：“三哥手里有银子，这事就好办。陈家槐花即是三媒六聘过的，人也没有过错，咱们就按当初约定的，把人娶回来。至于外头那个女子嘛，三哥要喜欢，那就抬回来做个妾，放在家里也好，养在外边也行……”

    “放屁！”杨老大和杨老三异口同声地喝斥道，在纳妾这件事上，兄弟两个倒是意见一致。

    杨老娘却有些动心。她的三儿的确是今非昔比了，财主老爷们可以三妻四妾，她好好的三儿，有钱也有地，乍就不能纳个小妾？虽然乡间纳妾的人家极少，但是她也是知道的，妾就是个玩意，上不得台面的，那个美人灯一般的外乡女子，若是儿子真喜欢，纳回来做个妾，让她好生侍候她儿子，也算是弥补了三儿少年离家的辛苦，她还可以帮衬着槐花看住她，教她不敢在她们眼皮底下轻狂。

    杨老娘打定了主意，抹一把泪，当下就要替三儿拍了板。“即然老三非要那个女子不可，那就按老四说的办，再花些银子，将她抬到家里来做妾就是。”

    “娘，您这才是糊涂话！”杨柱子气急。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那能随意拿“做妾”来亵渎她？

    “我看中的人，那是要正经娶回来做媳妇的，我心已定，你们就别再多管了。待我从长平府回来，立刻就去办这件事。”

    杨老娘一听，又嚎啕起来。杨柱子黑着脸起身，“扑通”一声跪在老娘面前，“娘，儿子没啥求您的，只这一件事，你就依着儿子吧，周姑娘是个明理的人，日后，定能和儿子一起好好孝顺您。”

    杨老娘又气又急，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竟不知该叫骂些什么才好，杨老大慌忙推她媳妇去侍候老娘，自己再和老二老四一起，围了老娘相劝。

    杨柱子跪在地上，只觉得满耳轰鸣，心里却欲加坚定。

    萧家小院里，念华在厨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萧定山担心她被烟气熏着，忙进来帮忙烧火。念华毫不客气地支使他，让他随自己做饭的进度，把火烧旺些，把火调小些。她一个，又要看火，又要炒菜，正忙不过来。

    有了萧定山相助，念华麻利地烙了一叠千层饼，那面饼色泽金黄，内里筋道，撕开了，里面似有千层，层层夹着香葱和肉末，又酥又香。念华将它们铺开摊凉，只待凉透了以后，保留着的外皮的酥脆，好拿油纸包起来，带在路上做干粮。

    做好干粮，她又调了一碗面糊籽籽，让萧定山将锅烧热，再用荤油将葱爆香，倒下小半锅水烧开，先放入切碎的菜叶，再把面糊籽籽打进去，小心拌开，侍面籽熟时再调了叙，放入盐、葱花、肉末，最后再点上点芝麻香油，捞出来盛在碗里。

    这回的面糊浓稠适度，念华非常满意。她拿出小勺，就着碗舀了一勺，递到萧定山嘴边，得意地道：“快尝尝，所谓好厨子，就是我这样的，能因地制宜，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就最美味的饭菜。”

    萧定山觉得此举太过亲密，本欲躲开，但见她得意洋洋，落落大方，自己刻意躲避倒显得个小家子气，只得就了她的手，喝了勺中的面糊。一尝之下，只觉得香气扑鼻，竟是十分的美味。

    面糊也是农人常做的吃食，但都不及周姑娘做的香浓好喝。萧定山赞道：“不错，这面糊跟我往常喝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得了萧定山的肯定，念华笑得欲加灿烂。 “我这面糊，搅拌起来可费力了，而且啊，我还往里面加了……”萧定山正听得认真，却见念华突地住了口，“这可是我的不传秘笈，以后，我还要靠此绝技养家糊口的，萧定山，你若爱吃，我便做给你吃，至于做法嘛，” 她一脸的小狡黠，“保密！”

    萧定山听了，笑笑不再追问。他知道念华没有靠嫁人过活的打算，有个手艺，谋生的路子总要宽敞些。只是以后若是想吃周姑娘烹制的饭菜，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念及此处，微微有些动容。

    念华不知道萧定山心中所想，只顾高高兴兴地将剩下的蔬菜用大火爆炒了出来，又放了一勺子荤油进去。有些菜炒得不好吃，是因为火小油少了，萧定山是猎户，家里肉食不少，自然不缺荤油。

    炒好了菜，念华取了大有送来的羊肉包子，蒸热。又端了菜，让萧定山端了面糊，两人坐在院内的木桌上，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

    饭后两个人，一个收拾厨房，一个将家里不易保存的吃食清理了出来，放在院中木桌上，等秀英来时收捡。

    归置齐整了，念华就上了马车。

    马车还是用的柱子家的，柱子把车子清洗得干净，又铺上了厚厚的新褥子，生怕心上人坐得不舒服。萧定山赶着车，两人就往镇上去了。

    念华吃饱了就犯困。她坐在柔软厚实的棉褥上，困得不住点头。要不是怕萧定山为难，自己都想躺倒在上面，打上一盹。

    萧定山看她迷迷糊糊犯困的样子，有些好笑，越发放慢了脚步，好让大马走得更平稳些。

    出门时天还好好的，这刚走了一半的路，山风吹来几片乌云，竟是个要下雨的样子。

    萧定山有些犹豫，看着天色都暗了下来，猜想这场雨是躲不过去了。要他独自赶路，自然不会拿场山雨当回事。可柱子家的马车说是马车，其实就是马拉了个铺了褥子的木板，板车没有车厢没有顶盖，周姑娘的伤寒还末痊愈，若是被山雨一淋，定会伤及身体。

    前面离镇上还有十来里路，退回村，也还有十来里路，两头怕是都接不上了。

    正在着急，念华被小凉风一吹，有些清醒了过来。“是要下雨了吧？萧定山，快寻个躲雨的地儿。”

    马车没顶盖，念华心痛柱子新铺的新棉褥，只怕要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