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雨夜
小丫头似是不服气，语气没有一点服软：“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皇上为了你做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以为你做出的是什么正确无比的决定，其实你就是一个自私不知道珍惜的人！你问问你自己，你为皇上真的做过什么，你就是个只会索取不知道付出的，却还恃宠而骄的人罢了。”
陆染颜捏住桌角，稳定自己的内心，没有反驳小丫头的话，视线也渐渐移向了地面。
小丫头不敢再说下去，也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说的话的确有些过了，但她却也不想道歉，瘪了瘪嘴，本是想问问陆染颜没事吧，话到嘴边却又不想说了，思想左右踌躇许久，她最终选择说了一句：“你...你好自为之。”然后离开。
恃宠而骄吗？她没有，她从来没有......
陆染颜看着地面，忽然想起以往的种种，心境也沉重起来。
陆染颜缓步走到窗前，看向远处，山庄入口处，于子琛似乎正与一人对峙，大抵就是叶舒祁了。
许久，于子琛转身离开，叶舒祁却没有进来。
他是准备一直等到她出去吗？
陆染颜烦躁的离开窗户，回到了桌前，自己同自己下起了棋，即便如此，却仍然无法消除她心中的烦郁
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陆染颜看向窗外，确实是下雨了。
下雨了，他便会走了吧。
陆染颜再次走到窗口，却发现叶舒祁仍然站在那，丝毫不顾风雨的来袭。
叶舒祁朝着她的方向看去，似乎是看见了她一般，只是陆染颜却连忙躲开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短到肩膀的长发，又看向窗外的雨滴，心神不宁。
夜晚来的竟然如此快，陆染颜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不明白这雨为何还不停。
外头漆黑一片，可不知道为什么，陆染颜就是知道叶舒祁一定仍然站在那。
陆染颜烦躁，立刻脱了衣服上床睡觉，想着一觉醒来兴许他就走了，可是外头的雨声那样大，她却是怎样都睡不着。
窗外忽然闪进一道白光，耳边传来轰隆的雷声，陆染颜猛然坐起身，又转头看着窗户外，心神不安。
暴雨如注，服侍在陆染颜身边的小丫头撑着一把油纸伞跑到叶舒祁身边，想给他遮雨，却被他视而不见。
他全身都被打湿却也不肯撑伞，小丫头注视着他许久，却见他仍是伫立在那，任凭风吹雨打仍然不动，她忽然扔下雨伞，捂着脸离开。
“你来做什么？”
陆染颜站在他面前，身后的下人柱着伞，叶舒祁向她伸出手，温声道：“跟我回家。”
“家？”陆染颜轻笑出声，“哪是我的家？皇宫？那不过是个吃人的地方罢了。”
“今后，皇宫只会有你一个人。”
“可我不想住进去。”陆染颜面色清冷，神情淡然，“你是皇帝，整个叶国的君主，你的后宫怎么会有我一人？迫于朝臣的势力，你一次次放过了那些要我和孩子命的人，你就不会因为迫于朝臣势力而选秀吗？”
“不会。”雨水落在他的发额上顺着完美的侧脸缓缓落下，“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人。”
“叶舒祁。”陆染颜冷冷道：“我凭什么信你。”
是啊，你给我一个理由啊，给我一个让我说服自己跟你回去的理由啊。
但叶舒祁却就此沉默。
陆染颜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一声，“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过，叶舒祁，你不是理由很多吗？你随便给我一个理由啊，随便给我一个理由我就跟你回去啊。”
凉风掠过，有点点的雨水斜洒在陆染颜的脸上，如同泪花。
叶舒祁抬手，本欲想擦拭陆染颜的脸颊，却终是收了回去。
“脸上有水。”
我手是湿的，无法帮你擦干。
我是想带你走的，但我无法给你一个理由。
我只能向你诉说，却无法有所行动。
陆染颜苦笑，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用力咬着嘴唇硬生生将泪水憋回，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渐渐离开。
大雨仍在下，愈演愈烈。
陆染颜回到屋里，正巧撞上于子琛。
“你还是去见他了？”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身边服侍的人怎么也不知道打伞！”
……
陆染颜不曾理会于子琛，只是一步步走到床边，还未到床前，脑中便已经十分混乱，意识模糊不清，身体也不堪负重，哄然倒地。
累...
陆染颜趴在冰冷的地面，眼睛渐渐闭上，可脑海里大雨磅薄的场景却无法割除。
晨光微现，层层云荫遮蔽的朝阳无声升起，周侧的云霄指染红日的光晖，仿佛条条暗红绸缎布满九霄，直深天边。
陆染颜已经醒来多时，身旁守她的人已然睡去。
衣物与床铺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陆染颜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窗边，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陆染颜的视线继续向外延伸，停留在山庄的入口处，昨夜那人已然不在。
心里忽然变得空旷，却又像一块巨石沉积于底，陆染颜无奈苦笑，却也欣慰。
这样也好，你离开也好，我们原本就不该相遇，原本一切从开始就是错的，这次分别，便是永远了吧。
陆染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仅到肩膀的秀发，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直到她听见门被徐徐推开的声音。
“早膳放在这就行，你下去吧，不必替我梳妆了。”
陆染颜仍旧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惆怅的脸色却依然恢复正常，手中的梳子正在整理她的秀发。
“吃完早膳记得把安胎药喝了。”
陆染颜手中的梳子忽然掉到了地上。
陆染颜转过头，身下的凳子也向后退去，陆染颜站起身，惊诧地盯着她面前这人。
这声音，恐怕这世间再无人比她熟悉...
叶舒祁手中端着碟子，静静地看着陆染颜。
陆染颜有些懵，可更让她在意的是叶舒祁的那句话。
“啊——皇...皇上？！”一声尖细的女声打断了这片沉寂。
但相视的两人却无一侧头看去。
趴在床边的女子顿时明白了此情此景发生的缘由，连忙爬起身，小跑到叶舒祁面前匆匆行了礼，赶忙就离开了。
“你刚刚...说什么？”
“那日，你落水之后，我把你的脉时，曾有感到一瞬间令人意外的，那之后我便一直有所怀疑，昨夜替你把脉时于子琛百般阻拦，我便已然清楚，当日定是他做过手脚，让你的脉象留下滑胎的迹象。”
陆染颜慌忙替自己把脉。
叶舒祁轻笑，将手中的碟子放在梳妆台上，“如何？”
“还...还在...孩子还在...”
陆染颜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这些词都无法表达她如今的欣喜。
“颜儿，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在这陪你。”
陆染颜惊疑的看着叶舒祁，没等问什么，叶舒祁已经先她一步：“叶国有皇叔守着，无需我管理。”
陆染颜沉默，即便叶舒祁如此说，她心中的结也始终无法疏解。
叶舒祁为了她这样做她很开心，也能感觉到幸福，可是同时她却也清楚，她没办法一如曾经那样对叶舒祁，她心中有心结，无法疏解，无人可解。
系铃人可解？不，陆染颜清楚，这结叶舒祁无法解，正如现在，他已经证明了在他心中江山胜过她，也告诉了她孩子还在，可她却清楚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条横沟，平静却深。
陆染颜微笑，无言相对。
叶舒祁走到她身边，捡起地上的梳子，拿过梳妆台上的手帕轻轻擦拭。
陆染颜注视着叶舒祁的动作，“短发没什么必要梳，舒祁，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叶舒祁沉默，许久才放下梳子。
相对无言。
是夜，月光洒落地面，一片繁霜，陆染颜站在月光下，静静的看着窗外。
叶舒祁无法彻底的将心放在她身上，即便她在他心中的确足够重要。
可她也明白，叶舒祁一出生便是太子，从小受到的熏陶便是国家，便是民生，这些儿女私情与他而言，太过微不足道。
他能为了她离开皇宫，只能说明他并不贪恋皇宫，而非不担忧国家大事。
可陆染颜想要的只是简单而平淡的生活，她无法拥有叶舒祁那样心怀天下的感情，无法拥有，永远也无法拥有。
叶国与安国如今正处在交锋危险之期，倘若一旦战争爆发，叶舒祁不可能坐视不管。
陆染颜更清楚的是，如果她一直待在叶舒祁身边，对他的依赖只会加重，战争爆发，边疆地区最先受到破坏。陆染颜无法想象那种战火纷飞中，已经对叶舒祁形成了依赖的她，怀着身孕或是带着孩子待在叶舒祁所给予的安全之地，却忽然被战争摧毁，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流离失所的景象。
她更清楚，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事中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她爱叶舒祁，更爱安稳的生活。
陆染颜想，或许，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