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瑞王侧妃
听说我从清宁殿的偏殿离开后，霄兰公主后脚就去探望了周惠沅。
霄兰在皇上寿宴上落了水，受了惊吓后便一直养在宫里，安静的好似宫中并无她这一号人物似的，我也几乎忘了她还留在锦都。
也是，她是来和亲的，只是这和亲的对象还未有人选，她怎么会愿意回去，况且，霄兰是南越王最疼爱的女儿，恐怕皇上耐心地留着她，拖延着和亲一事也是想将霄兰当做人质，好让不安生的南越方面学乖一些。
既然如今南越对大月的意图就如同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这霄兰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然而，再烫手的山芋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地接着。当霄兰的赐婚圣旨昭告天下的时候，她的驸马人选着实让世人大惊，也让我不知所措。
这一日，我正从宫里出来，瑟瑟秋风越发凌冽，天色暗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平日里到了我该出宫的时辰，珵仪虽会不舍但还算爽快地放我走，也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像是强行留我一般，一会儿找个这样的话题要同我说一说，又一会儿又要找那样的事情让我帮她做一做。这么一耽搁，眼见着我要摸黑回府了，她才着了元清送我出宫。
父亲虽官居高位，沈府内饰虽奢华，可沈府的所有东西都是低调内敛的，连我们平日出行乘坐的马车也同寻常府邸的马车大小差不多，区别只是在家门标致和内部布置而已。可这中规中矩的马车却堵在了路上。
按理说，这个时候天都快黑了，且又有一场秋雨即将来袭，街上的人该是稀稀落落的，今日倒是反常，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走走停停，街上虽算不上人声鼎沸，可确实很热闹。
默烟大概昨夜着了凉，今早一起来脸色就不好，这会儿马车又顿顿地缓慢前行，她紧抚着胃部急急跟我打了招呼就跳下马车，再这么折腾她一会儿，保不齐她要吐这车上。
“你要不要紧？”我不放心她，扶着车壁从车中探出脑袋。“前面有家药铺，一会儿去看看吧。”
她舒坦地大口吞吐着冰凉的空气，跟在慢吞吞的马车旁舒展着腿脚，一脸舒坦。
“我没事儿，主子别担心！”
我借着马车的高势看了看不远处依旧密集的人群，索性叫停了马车，吩咐小厮在人群中驾马车小心些后，便带了默烟步行回府，速度总比坐马车快多了。
“今日也不是什么节日，怎么街上这么多人？”默烟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拽到街道内侧，拉紧了我的袖子。“也没听说哪家府上办红白事。奇怪，真是奇怪。”
说话间，我二人已经走到街道上最拥挤的地方。
人群的最前头是一堵告示墙，宫里的告示或者官府的告示都会张贴在那里。
默烟试着挤了挤，无奈人群实在是密实，她索性一跃到身后的房顶上，猴子似的双手括在两处鬓角，朝另一头的告示望去。
片刻功夫，她衣角翩翩地跳了下来，不用我问便自顾自丧气地抱怨：“弈王爷迎侧妃的告示贴下来也没见人们挤成这样去看，难道在悬赏什么江洋大盗不成？”默烟顺手指了一片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人，“瞧他们的表情，好像多可惜似的！”
眼瞅着一旁的小饭馆儿里还余下寥寥几个位子，我拉着默烟进了店。
刚落座，四面八方的议论声便滔滔不绝的传入我们的耳朵。
“真是没想到啊，皇上为南越公主挑选的驸马竟是这位王爷！”
“是啊，是啊！谁能想到是他啊！”
“听说啊，南越公主可是自小被南越王捧着长大的，脾气娇贵的紧，”说话的人压低了嗓子，他那一桌的人十分默契地将各自的脑袋往他身前凑了凑，“我一个远方亲戚在宫里当侍卫，皇上寿宴前，霄兰公主不是要去围猎场看那些个野兽么，听说那些个野兽极其凶猛，吼上一吼就吓得随行的宫女瑟缩哽咽，连随行的老爷们儿们也不敢靠近那关兽的兽笼，可是这霄兰公主，胆子忒大，拿着鞭子虎虎生风呢！”
其中一人一听，迫不及待地感慨道：“这等女子，连野兽也不怕，只怕脾性也不是什么温婉之人。如今她被封为侧妃，今后不论哪家的姑娘嫁给王爷为正妃，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咯！”
“可不是么！”一众人附和叹气。
“哎，你们说，为何偏偏就挑了这位王爷？那二王爷要说也合适，更何况，南越这些年——”
“张兄莫不是糊涂了，二王爷身体一直抱恙，王妃早年又难产而死，他府上的人气儿啊，不旺！南越王这些年来我们大月也来的勤快，哪儿能不知道这些个王爷是什么样儿的！再说了，霄兰公主仰慕三王爷的事儿，整个锦都谁不知道！”
我承认，听到景泽的时候，我浑身的汗毛瞬间根根都立了起来，背后猛地泛起满背的冰凉。
“你们说谁？”默烟已经冲到旁边的桌子，抓了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问着，“霄兰公主被许给谁当侧妃？！”
“三王爷，也就是瑞，瑞王！”
“你没看错？！”
“哪能看错啊姑娘！今日未时的时候，宫里的公公亲自去瑞王府上宣的旨，随后赐婚的告示就贴在外头了。大家都看的清楚啊，是瑞王爷没错！”
我匆忙起身时不知带倒了什么，只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还有被我远远甩在身后的默烟的呼声。
不过是一张赐婚的告示，为何这些人看了就不能快快散去，非要在这街上流连，堵着地这街道水泄不通！
我艰难的拨开人群，刚冲到空地上时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也跟着转悠起来。
我定了定神，看清哪条岔路是通往景泽府上的，刚刚迈开步子，身子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抓住。
“主子，冲动不得！”默烟死死抱住我的腰，她的力气比我大上许多，个头也比我略高一些，制服地我不得挣脱。
“主子，你此时去不得王爷府上，您忘了，今早出门前，管家说你父亲晚上会在府中等你回去９有瑞王爷，对！他的婚姻大事他不可能收到赐婚圣旨的时候才知道，可他没根本就没跟您说过这事情，就算您现在去找他，他也不见得会见你，就算会见你，你除了从他嘴里知道个肯定之外，还能知道什么！”
默烟字字珠玑，钻进我耳朵里，打在我心坎儿上。
这理，我明白。
可是，我不甘！
他们一早就串通好的！父亲早就知道今天赐霄兰给景泽为侧妃的旨意会颁布，所以定要在我回府后见我；珵仪只怕也知道，所以拦着我不肯让我早些出宫；景泽，他自然也知道，只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只言片语！
“主子！主子！”
我的脸颊有些疼。
默烟一边喊着我，一边用她的袖子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主子，别哭……主子不是说，王爷与你在那道瑞王妃的圣旨上写了你的名字么？霄兰只是个侧妃，她……”
我在生气什么？
我在不甘什么？
我明明知道景泽根本不喜欢霄兰，可蓬莱池边霄兰诬陷我推她落水而景泽不信我、强迫我向她道歉一幕越来越清晰刻在我眼前。
我明明知道这道旨意是皇上赐下的绝对不是景泽求来的，可他这两日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给我……是因为周惠沅么？
珵仪，珵仪她也知道，所以她今日故意拦着我。她以为，只要我看不见街上这告示，就能粉饰太平了？纸包不尊的。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匾额高悬的沈府大门前，通红的两只灯笼一左一右挂在檐角下，映在地上是两团暗黄的光。
默烟轻轻推了推我，“主子，进去吧。”
我挪了挪脚步，觉得这步伐是越发沉重了。我一度以为，只要沈府的大门紧闭，而我在沈府之外，府中的一切事宜都可以与我彻底隔绝；可是，我姓沈，我是这府上唯一的嫡系。在父亲眼里，在外人眼里，我身为嫡女，自当为沈府谋取最大的利益。我不是人，我只是差一点点就可以任人差遣的棋子。
“哟，原来是三小姐！”门口的小厮瞅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哈腰地跑到我面前，“三小姐回来了怎么不进府呢？老爷回来的时候还特地交代奴才等您回来的时候通报一声呢！”
我攥了攥拳头，胸口烧灼地难受。
“不必向父亲通报了，我这就去找他。”
“好嘞！老爷这会儿应该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那小厮跟着我上了台阶，巴巴儿地在我身后道：“傍晚的时候老夫人召集内院的下人们训话，眼下还有一批人没离开院子呢。”
丽姨！
由不得我在拖延，想想上次丽姨和默烟被浸水的那次我便不寒而栗！今天丽姨更是一个人在府里！
我和默烟一路小跑火急火燎感到祖母房中时，只见祖母假寐在铺了厚褥子的摇椅上，丽姨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正给祖母捏腿，不知捏了多久，丽姨额角的细汗密密地布了一层。
“云梨见过祖母、父亲。”我咬着牙，憋着满腔火气，俯身行礼。
父亲未作声，只听祖母隔了一会儿才悠悠道：“回来了。”而后又道，“行了，你跟她回去吧。要你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不过是想让你跟我一起等她罢了。”
默烟得了我眼色赶忙将丽姨扶了过来。
“祖母、父亲，还有何吩咐？”
我恭顺地垂着脑袋，视线在那二人的腿上扫过，恨不得将他们的腿上盯出个窟窿来！丽姨腿伤后，像这样凉气十足的夜晚，我是从来不许她下床的，生怕她的腿沾了寒意，彻夜难熬。他们倒好，蛇打七寸地用丽姨拿捏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着我的底线！
“没什么事。”祖母半阖的眼睁开，浑浊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云梨，日后得了你父亲的召唤，可别再回来的这么晚了。”
“云梨谨记。”
回了东苑，和默烟一起服侍丽姨睡下，我关好丽姨的房门退到院中，下了狠心。
“默烟，赶在初雪来临前，该送的人，就赶紧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