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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他的秘密

    唐景泽监国后,很快将宫内外的守卫换为他的人,而唐景焕名为辅政,实际早就出了锦都城。周隽沅说,城外的局势比宫里更为复杂,离锦都最近的两座军事要镇已然各自被那两人占据。

    锦都的天,要变了。

    皇上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昏睡时,高公公便遣我回去休息。这一日,我刚从皇上寝宫出来,正往偏殿走,正巧迎头撞上来探望皇上的唐景泽。

    他瘦了,可也更精神了。温和的眼睛里沉淀着蓄势待发的王者之气,脸上惯有的柔软笑容被平淡却不威自怒的表情取代。

    “见过瑞王爷。”

    周围的人见他来了,都紧垂着脑袋行礼,生怕犯了什么过错。我亦俯身,知道他今非昔比,不是曾与我海誓山盟的人。

    “见过瑞王妃。”

    身后的宫人又一声问安。

    我微微抬头,看见了他身后缓缓而来的周惠沅,再次俯了俯身子。

    人们都说,瑞王夫妇恩爱有加,形影不离。如此看来,是真的。

    “王爷,皇上已睡下,这几日身子渐好。”高公公在一旁道,“王爷若是有事,待皇上醒了,老奴再请王爷过来。”

    “我找她。”

    唐景泽说罢,我便被人拉了起来。

    我被他拉走前,高公公眼神示意我。我答应过得,不该说的不说。

    “不知王爷找民女有何事。”一处人烟稀少处,我甩开他的拉扯。

    我低垂的视线里,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用力蜷了一下而后松开。

    “你一定要同我这般说话么?”

    我暗自叹气,随后中规中矩地朝他行礼,“民女方才失礼了。敢问王爷——唔——”

    我猛然撞到宫墙上,后背被撞地疼而发麻。

    他一边疯了一般地亲吻我,一边恼怒的低吼着,“沈云梨,不要这样对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我的嘴唇被他咬出血来,甜腥的味道弥漫扩散。我想起了沈云清生产的那天,那种死亡气息的血腥味,令人恐惧又绝望。

    我死死地胡乱掐着他搂住我的胳膊,用了十足的力气他却无动于衷。

    一番挣扎之下,我的领口被扯开了大半,冰凉地暴露在这冷飕飕的风中。我向来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如今这宫里处处都是他的人,若是他执意如此,我在所难逃。

    “唐景泽,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知道我一定会做的出来。”

    他的动作在我话未说完前就停了下来。

    他将脸从我脖颈间抬起,怒意滔天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说,这是什么!”

    我左肩的衣服“哗”的一声被扯下,露出肩膀上那两排齿痕。

    “沈云梨,你不知廉耻!”他暴怒地一拳砸在我耳边的墙上,“是不是他?你是不是跟他——”

    “唐景泽,我有的选么?你口口声声说娶我,可你现在的王妃是谁?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我哭着揽起衣服,将被扯烂的领子攥在手心,窝在胸口。“就像你方才那样,若你不停下,我根本挣不脱,也逃不掉。”

    他愕然一震,一把拽下自己的披风将我裹了严实。

    “云梨,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脸被按在他胸口,他一遍一遍地同我道歉,可我觉得他如今所有的示好和歉疚除了让我想起我同他痛苦的过去之外,又显得廉价极了。

    他问我,唐景焕有没有伤害我。

    我说,没有。

    可他还是暗自发誓,一定会要唐景焕付出代价。

    呵,他早就与唐景焕水火不容,又何必牵扯上我。

    我心里是庆幸的。幸而,他并不知道苏赫。

    筋疲力竭地回到小院,换了身衣服想要小睡一会儿。谁知,我才躺下,门外便有宫女传道,瑞王妃来了。

    方才我被唐景泽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周惠沅并未阻拦,但我看见了她那张越发精致的脸庞上浓厚的嫉妒和愤恨。

    她不是想要嫁给唐景泽么,如今如她所愿了,她却更贪心地想要他的心。

    人啊,人啊,总是贪婪的。

    我开了门迎她进来,她却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她说,那个地方事关唐景泽的秘密,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已然不想再与唐景泽有什么牵扯,可我好奇那个此前始终横在我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那处荒芜的、焦黑破败的宫殿,如今再看它面目全非的牌匾,遥想当年上面烫金的“韶华宫”三字是多么耀眼。

    周惠沅将门推开,里面不再是丛生的杂草,显然已经有人将这里打理过了。

    “那次我在这里祭拜,你看见吧。”

    第一次偷去藏书阁的路上,确实偶然遇见了她。

    “这里原来的主人,曾是一位极得宠的妃子。她早就入了宫,可是过了很久才得了盛宠。宫里的老人都将‘有鸟不鸣,一鸣惊人’形容这位后来得了恩宠的妃子,她风华正盛的时候,几乎得了皇上的独宠。”

    周惠沅在进了一间屋子,我跟着她进去。里面的摆设虽然大多已损毁,可残留的瓷片木雕还是看得出这里当初的奢华。

    “她在初入宫之时得了皇恩便怀孕了,生下了孩子,可是当时这孩子她藏的很好,除了她的贴身侍女,无人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后来,她盛宠稳固,这孩子便也光明正大地养着。”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可她却是子凭母贵。皇上有多喜爱这位妃子,便有多喜爱那个孩子。但后来,她不知因何惹了盛怒,被软禁起来,这里便成了冷宫。有一天深夜,宫里一片火光,等人们循着那团熊熊大火找到这里时,她这宫里宫外已经被烧的无法近人。她的孩子幸而不在这宫里,被皇上下令放在皇后那里养着。”

    周隽沅忽然回身望向我,笑道,“云梨,你猜后来怎么了?”

    我未作声,她继续道:“那孩子眼睁睁看着大火将这里焚烧殆尽。等那场大火最终被扑灭,宫里的人便进去找那位妃子的尸体。可就算被烧成灰烬,总还会剩些骨头。然而这里只发现了一具尸骨,是那个妃子的。那孩子认得她母亲常戴的首饰。”

    “这宫里,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尚且不能安稳长大,更何况那孩子是失宠妃子的儿子。”周惠沅叹道。

    我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在发颤,“那孩子后来就被寄在皇后名下抚养,成了皇后的儿子。对么?”

    周惠沅勾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原来,这荒弃多年的地方背后竟还这样的惊天骇闻!我只猜到了这里原来的妃子便是丽姨说的那个长的与娘亲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唐景泽的生母!

    “王爷的生母被打入冷宫后,一直陪伴她的那个宫娥也一并被关进了这里。主仆二人都是至死才可从这宫里出来。”周慧沅盯着我的表情让我头皮发麻。

    “云梨,我方才说过,这里只找到了王爷生母的尸骨,你不好奇,那个宫娥去了哪里么?”

    我不知道她为何一定要问我,可她眼中即将得逞的兴奋正预示着一个更骇人听闻的秘密即将被揭晓。

    “那宫娥后来出了宫,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她笑的越发灿烂,“对了,那宫娥善刺绣。”

    是......朔凡的娘亲......

    “那场大火为何会发生已无从追查,可那宫娥既然是王爷生母的奴婢,那便该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况且,那场大火大概也与她脱不了关系——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那么快找到她。”

    “闭嘴!你闭嘴!”我一把推开她,跑到院子中。

    我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

    一个曾是我救下的人,一个曾是我深爱的人——他怎么可以利用我,他怎么可以在杀了人之后还若无其事地面对我?!

    不对,不会是这样的!青燕曾在凶徒的身上啄下来一块锥形的肉,那么大的伤,若是好了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对,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证实,他不是那样的人!

    宫人说,唐景泽正在御书房,当我跑到那里时,门口的侍卫让我大吃一惊——瑞王府上的小厮,那个每每府前迎我的小厮。

    他见来人是我,并没有没有多惊讶。

    “沈小姐,王爷请您进去。”他进去后又出来,道。

    “云梨,你怎么——”唐景泽露出我许久不见的笑容,但很快又神情严肃起来,“父皇醒了么?”

    我一言不发,伸手兀自抚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的胸膛,他的臂膀。

    “你怎么了?”他一把握住我的双手,不安道。

    我长舒了一口气,他身上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凹陷。被啄下来那么大一块皮肉,身上会留下一个很大的凹陷的。

    “无事。我来看看你。”我缩回双手,隐在袖中,“我出去了。皇上一会儿醒了便要找我了。”

    出了御书房,那个小厮,不,他是唐景泽的近卫,向我道了声“慢走”。

    我即将迈下阶梯的脚步忽然顿住。

    “你将胳膊伸直。”我折身回去,对他道。

    他没有违逆我,犹豫了一下将双臂打开伸直。

    我命令他时,他的眼睛往右胳膊极快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默烟曾说过,一个人越是心虚时,越会在意自己的把柄。

    他大概想不到我会不顾男女之防,也一定想不到我会在唐景泽的门外触碰他。

    不知是不是朔凡娘亲在天有灵,我迅速地按住他右臂上端一处,敲就按到了那一处的凹陷。

    他大惊失色地后退了一步,将右臂背在身后。

    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唐景泽从里面出来。

    “云梨——”他试图靠近我。

    我一把抽出了那近卫腰间的佩刀,直指唐景泽,“别过来。”

    “山神庙里,那个与我谈判的人,是不是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懊悔、羞愧、失望、愤恨搅地我几近崩溃。我万万没想到,唐景泽,我以为的那样温润的一个男人、那样体贴我的一个男人,竟然还有着我根本不了解的狠厉和阴险。

    他没有否认,只是怒不可遏地吼道:“若是她肯救我母亲,我的母亲也不会惨死在火海里!她受了我母亲那么多恩惠,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还那么心安理得!”

    “沈云梨,你觉得我狠毒,难道她就不狠毒么?你觉得她无辜,难道我的母亲就不无辜么?!”

    是了,他的母亲惨死,这个仇他不得不报。他的母亲与我的娘亲长得几分相似,看皇上对我母亲念念不忘的情形,他母妃受宠与失宠也一定与我的娘亲有些关系。

    如此说来——“对,我没有资格指责你。”

    我丢掉长剑,喃喃道,“唐景泽,我没有资格指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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