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晽烧
此地遍野红沙，四下死寂，干枯焦裂，木柴难寻。这里是晽烧市，他们脚下的大地，曾经就是战场。当初，魔神先锋军抵达这里，战争从这里爆发。死亡从这里蔓延。一切悲剧，自此开始。他们来到晽烧后过去了一个月，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坚胜的踪迹。这里是无人定居处，但有无意间来到这里的居民报告，说在这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和一群头戴兜帽的可疑男子。他们认为坚胜可能就隐藏在此处。
一个月下来，终于找到了坚胜的线索，众人当然很高兴；但银夏似乎日益忧愁。海澜看着他一天一天将自己封闭下去，不与别人交流，甚至有好几个夜里都没有入睡。她知道他在为自己的故友烦恼。而现在他们终于要面对坚胜了，银夏烦闷不已。
海澜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坚胜就藏身在当年焚晓死去的那片魔星营地中，现在那里已经荒废，确实是很合适的藏身处。”刚发现坚胜行踪的时候，她曾这么说过，伊唯对此表示赞同，而银夏则一言不发。海澜心里，下了决心，哪怕只有一线可能，她也要唤醒坚胜。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清晨与银夏和伊唯·斯格沃克踏上征途。
他们踏入了那片禁区。已是春天，但这里依旧寒冷。海澜皱了皱眉，偶尔会有冷风吹起，前方的道路上，似乎弥漫着一些黑色的颗粒物质。“这就是业因。”一旁一直沉默的银夏这时终于开口了，“当初在那山上……也是一样的情况。小心点。”
海澜点点头。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有信心，但是身边的伊唯……她能凭直觉感觉到，这里空气中的物质有毒。业因似乎会对人体造成影响。这么说，那些围绕在坚胜身边的人也已经受到影响了吗？在她思索着的时候，银夏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先过去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情况。”
“什么？”海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银夏看了她一眼：“找到坚胜的话，我会来的……保护好伊唯·斯格沃克，接下来还需要靠她来找到摧毁组织的证据。”
之后他便不再说话，默默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和海澜分成两路。她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无法阻止他，便带着伊唯走向另一条路了。
坚胜……海澜屏佐吸，在冰冷迷蒙的黑暗中寻找业因化的行星守护者的身影。
“那个人，很恨航天局。”身边，伊唯开口说道，“以前我们航天部的一个领袖，克劳-布莱克·雷森，人称‘乌鸦先生’，就是他害死了桥贤。”海澜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她还在国内，发生在美国的事，也是银夏后来告诉她的。“乌鸦先生就是魔神潘多拉的父亲，”伊唯说，“为了让女儿回来，他答应把守护者交给潘多拉……就是因为这场交易，桥贤才会丧命。后来坚胜为了复仇，枪杀了乌鸦先生。然后……我就听到了坚胜的死讯。听说她和潘多拉的军队同归于尽了，炸了整个中央控制室。”
“嗯，她是英雄。”海澜赞同道。她是英雄。不是怪物。她攥住手中的能量碎片。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黑暗如期而至。海澜立刻后退一步，同时紧张地盯着身边的斯格沃克，生怕她受到袭击。自黑暗中，几名戴着黑色兜帽，一袭黑色玄衣，肤色苍白的男子缓缓走出。“这就是伊唯·斯格沃克……NASA的一员吗？”
他们看着伊唯。海澜让自己镇定下来：“没错。我把她给带来了。坚胜在哪里？”
“请跟我来。”其中一名男子打量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暗藏杀机，最后如此说道。随后那些男子一齐转身，海澜和伊唯跟了上去。很快就要结束了……要么将其斩杀，要么让她变回人类，要么……她不愿去想这两条路都失败，他们三人在晽烧命丧身亡的情形。虽然她会缅怀焚晓，但暂时还不想和他再见面。
那些黑衣男子大步在前面走，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们两个会在中途离开。而越往前走，黑暗则越发浓重，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某种看不见的物质似乎正在侵袭着人类的身躯。“坚胜！”她不由自主地大叫道，“坚胜！你在哪里？我把斯格沃克带过来了！”但是没有人回应她。空气中只有隐隐约约的几阵啼哭声，令人心生恐惧。
那是来自遥远黑暗的呼唤。她向前跨出一步，狂风席卷而来。终于，不知道在经历了多久的黑暗摧残之后，他们终于走到这片迷雾尽头，但是寒冷依旧，黑暗依旧。她的肌肉开始痉挛，咬紧牙关，最终，在路途的终点，看见了坚胜那张被弹孔覆盖的悲伤的脸，她四周空无一物，海澜的心一阵抽搐。她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伊唯·斯格沃克也在发抖。“坚胜，我来了。”她冷静地说，“怕你不相信，所以我打算在你面前亲手杀死斯格沃克——我把她带来了，就在我身边。”
坚胜点了点头，她身边的那些NASA成员自动围拢在她身边，看着海澜。被众人目光凝视下的海澜咬着牙齿，握紧双拳，考虑该合适穿上铠甲。
“在那之前，”她高声对坚胜说道，“在那之前，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那些苍白的人们示意性地看了看坚胜，后者无言地点头。海澜再次向前跨出一步，站到伊唯身前——这个地方有强烈的失重感，她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摔倒在地。
“那么第一个问题，坚胜，你身边的人是谁？”
“是同样被航天局残害的人。”他们中的一人代替坚胜回答。海澜冷笑：“这样的话，我身后那名女性，也有着和你们相同的遭遇，可我们现在却要自相残杀。”但那些人对此没有任何回应，坚胜那张破碎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个问题……坚胜，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海澜眯起眼睛，继续屏着呼吸。她问出这番问题之后，黑暗似乎有所加重，不知道身后的伊唯·斯格沃克有没有注意到。而这次，依旧是男子代替坚胜回答，甚至没有任何思考：“只为复仇。”
已经彻底沦为复仇机器了吗……？她看着坚胜的脸，双眼中一如既往，唯有深沉的恨意，看不见属于人的感情。坚胜……“最后一个问题，”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你还爱着桥贤吗？”这次，没有人能替坚胜的回答。
黑暗中夹杂着呼啸的狂风，坚胜摇了摇头。海澜愣住了，她原以为……不，这样的情况也在预料之中，但她无法接受对方的否定。这不可能，坚胜在内心深处一定还爱着桥贤，她只是……她只是和我一样，在强装镇定而已！
“坚胜……你真的……”真的什么？她说不出下去了。反倒是对方见海澜迟迟没有动手，伊唯·斯格沃克还活得好好的，坚胜终于有了行动。她缓步朝海澜走来，每一步都透着刺骨寒意。杀意扑面而来，海澜立刻拉着伊唯向后退去。身边的男子哗然：“这家伙显然没把我们的话放在眼里！”海澜知道被识破，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坚胜的双瞳是一片冷绝幽暗，破碎的皮肤碎裂开来，荆棘从中穿出，冒着紫光。她被割断的喉头动了动，嘶哑着嗓子，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命令：“……杀。”
那些身着黑衣的男子立刻冲了上来，海澜带着伊唯·斯格沃克向后退去，这里的黑暗太过厚重，直接在这里展开战斗对她非常不利，而且可能还会伤害到伊唯。
海澜甩了甩手，那些男子同时摘下兜帽，苍白的皮肤倒映着地狱般的黑暗，充血的双眸比魔物更甚。在她逃离这里之前，那些人已经率先朝她扑来，四周一下子全是敌人，她没有退路，只能与他们展开搏斗，同时还要保证身后伊唯·斯格沃克的安全。坚胜就在远处冷眼相看，她无法猜出此刻坚胜心中的想法。
敌人都是人类，她始终无法向他们狠下杀手。但对方出手显然比她重多了。一名男子狠狠地将胳膊肘顶在她的后背上，海澜向前冲了几步，没等她做出反应，另一人就朝着她刚转过来的脸一脑壳撞来，正中鼻梁。鼻子隐隐发酸，海澜被人拽住衣领狠狠向后一推，踉跄着倒在地上。伊唯大声呼叫着她的名字，海澜一脚踹向其中一人的肚子，那人嚎叫一声，摔在地上。紧接着，海澜也冲了上去，刚要一脚踩向地面上那人，就立刻被身后的其他两名男子抓住胳膊，地上的黑衣男子吼叫着跳起来，再次一拳砸在她背上，海澜一下子失去了五感，穿着粗气，倒在地上。
这时，坚胜终于有所行动。她身形轻如鬼魅，黑雾缭绕的身躯恍惚间一下子出现在伊唯·斯格沃克面前，紧接着伊唯就被她扼住了脖子。海澜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就看见这一幕，大喊一声伊唯的名字，却被身后的人类制伏。
坚胜低声嘶吼着什么，如同诅咒，手下的力气增大，眼看伊唯·斯格沃克就要窒息，而海澜被那些人类挡住了去路。腹部被攻击，她再次失去反抗的力量，甚至都没机会穿上铠甲……恍惚的意识中，她告诉自己这时应该进入魔兽状态迎战，但看着面前的坚胜，对方此刻俨然已经完全成为了只为复仇杀戮的怪物……
两人被逼如绝境时，一道银白光束发射过来，直接击中坚胜的手臂。业因兽一个趔趄，向后退去。手持幻金击，身披维纳斯铠甲的银夏从银光中奔出。坚胜的声音断断续续，无法修复的声带强行发出了三个音节，“守护者……”
“好久不见，坚胜。”海澜觉得头盔之下的银夏似乎笑了，“算起来，自从去年美国一别之后，咱们已经快一年没见了——啊，我忘了，之前还有十三年没见。”